“聪明一世抵不过......糊涂一时。”
他并未多说,但姜韫欢......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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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小姐年轻时一直想要个女儿,只是没如愿,到头来也没捱到自己孙女出生。如果她还在...一定很喜欢你。”坤叔的语气里竟带有难得的欣慰。
姜韫欢闻言突然想到了她的奶奶,准确的说,是她养父姜振的母亲。
那是一个慈爱和善的老太太。姜韫欢从小是被奶奶带大的,教她说话走路,也教她做人的道理。
只是,听老太太讲了那么多道理,最后却似乎把人生...越过越偏了。
坤叔看出了姜韫欢萦绕一天的低落,郑重地对她说:“茹小姐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大小姐的。您也一定...多保重自己。”
姜韫欢转身看向坤叔沧桑深沉的眼睛,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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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里的沉香慢慢燃尽了,屋里的香气若隐若现,渐渐淡去。
“茹小姐最爱沉香。她住着时,这栋房子的香从未散过。”
姜韫欢闻言下意识的蹙眉。看来,这蒋园竟也不过是占了茹园罢了。
她将身上的羊绒披肩解下递给坤叔,径直走到遗像前。将燃尽的烟灰清平、搅散、重新压实。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香木上刮下香粉,取下莲花香纂,仔细地将香粉拓印成型,点燃,合上香炉,袅袅清香重新飘荡。
姜韫欢的动作流畅、熟练。自从她来到港城,坤叔教了她不少东西,贯通古今、融汇中西。
香道,也是其中之一。
待她点完香,坤叔掏出手帕走上前,将许茹的照片一点一点的仔细擦拭,尽管上面原本就一点灰尘也不沾。
他擦完,久久地注视着遗像里的许茹,轻声说:“茹小姐,她来看你了。我说得没错吧,这双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这句话,坤叔是用粤语讲得,但姜韫欢听懂了。
她不由得又看向遗像里许茹的眼睛,是一双灵动的鹿眼。
姜韫欢每一处都和何梦长得极像,唯独这双眼睛。何梦是桃花眼,而姜韫欢是鹿眼。这双眼睛让她少了些何梦的魅,反而多了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澄澈与干净。
没想到,这双眼睛没仿到她的亲生母亲,却和她的亲奶奶一模一样。姜韫欢看着许茹那双眼睛的灼热的光彩,不由想起自己总是晦暗一片的眼睛,终是形似神不像。
“她是怎么走得?”据姜韫欢了解,许茹去世也有二十年了。
坤叔整理供台的动作闻言顿了下,简单的说:“病倒了。”他似是不想多谈这个话题,继续将供台换上新鲜的贡品,用粤语低声说着今天的天气等琐事,仿佛许茹还在,仿佛是两个人在日常交谈。
他语速很快,有些姜韫欢听懂了,有些则不知所言。今天的坤叔和她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前所未有的鲜活。
不久,供品焕然一新。坤叔退后,对着许茹的遗像,恭敬的深深鞠躬。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又变回了平时严肃刻板的坤叔,目光沉沉。
姜韫欢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坤叔还是习惯讲粤语,对吗?”
“茹小姐远嫁平城,总是念着听家乡话。”坤叔道出了他乡音难改的原因。
姜韫欢闻言不经意地问:“坤叔其他家人呢?”
“就只剩我一人了。”他似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其实又什么都没说。
坤叔终身未娶,许茹死后,他就回到了港城,守着这座早已更名改姓的宅子。
许家世世代代的家仆如今仅留下三两老人,而那个曾经声名显赫的世家也早已销声匿迹。
这片土地,这座城市,似乎也渐渐不负风华,一个时代悄然消逝。
姜韫欢默默走到窗边,无声地扫视这栋宅子,俯视港城。
时间的齿轮扭转,碾落繁华,压过喧嚣。不论是这座曾经的茹园,还是一度声名显赫的许家,亦或是这座城市,都已经或渐渐走入历史的背面,荣耀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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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二十九那天,姜韫欢还是登上了飞往平城的航班。这一次,她很平静。
除夕的清晨,按照惯例,蒋宏要去城郊的寺庙上香祈福。往年,他偶尔会带蒋谨西,今年,却反常的带了姜韫欢和蒋谨南。
蒋谨南是意外的惊喜,姜韫欢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城郊这一片群山连绵,又传闻是风水宝地、福气恩泽,所以山上寺庙众多。
城中世家多有新年礼佛求福的惯例,大多都长期资助寺院庙宇。一路上,蒋宏遇到不少世交好友,多是和他们一样,家里长辈带着三两孙辈。
只是没想到,竟在寺庙里,见到了傅知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