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向来不插手府中内宅事务,但这次恐怕是要整顿一二了。
侍卫顿时心中一凛,不敢有所质疑,立刻称是。
谢知非很快来到了老夫人所在的住处。
老夫人保养得宜,吃穿住行一应用度无处不精细富贵。自从谢家恢复了祖上永宁侯爵位后,她便是受朝廷诰命的侯府老封君,儿子又是当今的肱骨重臣,京中多少高门勋贵女眷不奉承巴结她。
老夫人的日子着实是安逸又享受,唯一不大爽快的就是永宁侯府这样的高门人家,子嗣却是单薄,谢绍人过而立之年,膝下仅有一子一女。
唯一的嫡子病弱,看着不大成材。另外是姨娘所出的女儿,一个庶女,老夫人也懒得上心在意。
后宅子嗣不丰,老夫人自然迁怒怪罪于儿媳沈慧娘头上。而恰好沈慧娘也不是什么柔顺的性子,甚至手腕厉害连让老夫人也挑不出差错来,哪怕有时仗着孝道想找麻烦,结果还是老夫人自己吃了亏。譬如谢琦刚一出生时,老夫人就想抱养到身边来教养,硬是没能得逞。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保佑,这个让她不喜的儿媳妇即将命不久矣了。
老夫人一开始还没有想过让娘家侄女嫁给侯爷儿子,考虑多是京中的名门贵女,还是曾家那边先说动了她,同她分析了一番利害关系。若是娘家侄女做了儿媳妇,不但不会和她争府中大权,还能生下血脉关系与她更亲近的孙子孙女,岂不是两全齐美。
所以在侄女回来跟她哭诉表哥恼了她一事后,老夫人立刻着急地散了宴会,还让人去寻侯爷过来,好说道说道。
一见谢知非,老夫人就亲热道,“绍儿来了。”
谢知非坐下来之后,婢女给他倒了杯茶,老夫人先是一顿嘘寒问暖,才说到了正题。
她尚且不知道自己疼爱的娘家侄女已经被谢绍安排送走了,反而还为曾采月说起了好话,“我听采月说,今日不小心碰见了你,你也很久没见她了吧,采月如今也是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都到了出嫁的年龄。”
谢知非点了点头,没有反驳,端起杯子来喝茶。
老夫人见状心中微喜,又继续试探道,“慧娘怕是不行了,这以后的事也该打算起来,毕竟我们永宁侯府也不是寻常的人家。”
见谢知非没有说话,一贯的冷淡神色,老夫人终于道明了心意,“我看采月这孩子就很好,适合当侯府夫人。她又是琦儿的亲表姑,哪怕做了继室,也一定会好好待琦儿的,不会委屈他的。”
谢知非将茶盏放在案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声音虽不大,室内瞬间莫名地噤声了起来,他看着老夫人,沉声道“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曾家的意思?”
老夫人面色一尴尬,顿了顿道,“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还会害我的亲儿子亲孙儿不成?”
谢知非眉下漆黑的双眸看得老夫人心里发虚,仿佛被看穿了谋算,颇有些坐立难安。
还是谢知非先转开了视线,毕竟是原身的母亲,他也不会态度过于强硬。
“您是琦儿的亲祖母,当然不会害他。只是这继室之事,我自有打算,您不必多管了。”
谢知非又淡淡道,“表妹既然到了适婚芳龄,曾家若愿意,我这做表哥的也可以帮忙寻一门合适的婚事。至于这继室之说,母亲就不必再提了。”
“什么就不必再提了。”老夫人闻言就急了,她可是和娘家都承诺好了这事,“可是沈氏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
老夫人认定了是旁人作祟,以往侄女来府上做客的时候,儿子也没有表露什么反感。
而这个人除了沈慧娘还能有谁,老夫人气急了连面子都不给,直接以沈氏称呼,足见对其不喜。
老夫人又恨恨地数落起沈慧娘的不是,“我知道这个狠毒的妇人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让她的庶妹嫁进来么,也不看看她沈家是什么小门小户,才四品的侍郎,也敢让庶出之女肖想侯府夫人的位置,真把永宁侯府当是他们沈家的所有之物不成。”
谢知非打断了她的话,似笑非笑道,“您嫌弃沈家官阶低,难道曾家又好到哪去了?”
真论起来曾家现在的当家老爷,原身名分上的舅舅也只是个五品的员外郎,尚不如沈家。
老夫人讪讪道,“怎么说也是至亲骨肉,自然是不一样的。”
谢知非抬了抬眸,“的确不一样,当初谢家还不是永宁侯府的时候,曾家也没有提起过结亲的事。”
昔日谢家落魄,曾家可未必看得上眼。前朝诸皇子夺嫡时,曾家也跟风站队,不过他们投靠的不是谢绍支持的五皇子,而是当时大热门的三皇子,还将嫡女送进了皇子后院做侍妾,可想而知结局。
若非曾家是谢绍的舅家,恐怕没那么容易逃得过清算,得以保全。现在反倒是仗着永宁侯府这门亲戚抖了起来,只不过他们素来不敢到原身这个冷面侯爷这里说话,都是私底下到老夫人这里走关系。
这些原身不在意,不代表不知道的一清二楚。
谢知非心中微叹了口气。
正相反,沈慧娘嫁给谢绍的时候并非高嫁,沈家是四品京官,沈慧娘又是嫡出长女,自然是得到精心教养的。而那时谢家不似现在这般风光,不过是个落魄勋贵人家罢了,借着祖上余荫谢绍才做了皇子伴读,但五皇子未露锋芒,人微言轻,支持他的谢家也不被京城高门放在眼里,与沈家结亲算得上是一门好婚事了。
在原身仅有的一些记忆里,最初老夫人也是比较喜欢沈慧娘这个举止得仪端庄大方的儿媳妇。
但随着谢绍因为从龙之功,平步青云,谢母心态很快就转变了。
从挑剔后宅人少子嗣不丰,到嫌弃沈慧娘家世不高,配不上永宁侯夫人的位置。这些年来谢绍与沈慧娘之间隔阂颇深,日渐离心,与老夫人经常在他面前添油加醋也分不开关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谢知非也不会一上来就帮忙调解婆媳关系,当前先打消了老夫人准备让娘家侄女嫁进来的念头再说。
“表妹已经十八了,久居侯府于名声也有碍,我已经让人送表妹归家去了。我也传令下去,近来闭门谢客,不要让闲杂人等打扰了夫人养病。”
谢知非冷静地道明了决断,那不容置喙的态度让老夫人也说不出话来。
曾采月在剧情设定中只是个小角色,别说女主沈柔,就是卧病再床的沈慧娘也能摆平她,但留在侯府总归是个麻烦。
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个小姑娘,谢知非也不希望她落得剧情中因两方争斗而被算计了清白,不得不随便嫁给一个纨绔子那样的结局。
为母则刚,沈慧娘临终时的确表现得不择手段,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谢知非也只能先将祸端扼杀在萌芽里。
谢知非同样认为任务目标作为病人需要静养,实在没必要弄的侯府如今日这般人多热闹。
老夫人又何尝不知道曾家前倨后恭的态度,当年对她这个出嫁女也不怎么上心,一等到她儿子当上了侯爷才吃相难看地攀附了上来。但说到底那毕竟是她的娘家人,血脉至亲,忍不住就偏帮一些,心里也乐于享受娘家人对她的谄媚巴结。
可是她敢刁难算计沈慧娘这个儿媳妇,却不能对儿子的决定说什么。
哪怕有孝道在,谢绍依旧是侯府真正的主人,一言九鼎,连老夫人也不会与他硬对着干。老夫人见识眼界虽有限,但也深知自己的一切荣华地位都系于儿子身上。
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敢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