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停在离梅根不远处，慢慢蹲下来，垂下眸平静地注视着捂着头痛苦蜷缩的梅根：“反噬最强烈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在经受你现在所承接的痛苦——很多次我都以为我会就此失控，会陷入神游，会变成怪物——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他在她耳边轻轻道：“现在你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不甘心了。”
梅根的脸孔因为痛苦而扭曲，但在这扭曲的极限里，她听到很远的地方有谁在发出撕心裂肺而绝望的呼喊，记忆闪回，看到很久以前向导递给她的手时皱起的眉宇所有的挣扎与不愿，看到向导注视着夜空时眼睛里的空洞与茫然——光怪陆离又颠倒迷幻的声与色在她的脑袋里流窜，一会儿是她，一会儿又不是她，她紧紧捂着脑袋，她不知道发出嘶吼的人是谁，是自己，还是某个曾与她亲密至极的人——她只知道死死抓住什么，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知道她要死死抓住，不能放手，绝不能放手。
然后一切都迈入了某个顶点，她似乎再一次感知到自己，就像是忽然看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惊喜地循着这点希望向上攀爬，某个瞬间，仿佛终于冲破了那张无形的膜，她像是跃入了一个更高维的空间般，一切骤然失色，光与影、声与色，一切都消失了。
过载的信息量都被她自己的精神力排斥出去，外界的一切终于又通过正常的感应方式为她所感知。她艰难地喘着气，理智重回，随即她终于有明悟一直死死抓住的到底是什么。
她愣了愣，然后乔残留在她大脑中的所有精神联系都在瞬间全部崩断。
泪珠从梅根的脸上滑落下来。
乔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仅仅是数息之后，重又睁开，然后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我与你终于一刀两断了。”
乔站起来，梅根猛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但他飞快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梅根慌张地想要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像是刚得过一场重病般极度虚弱，要莱瑟姆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才稳定住身形。
即使梅根现在样子，但在场哨兵都看得出来，他在摆脱了失败的精神结合残留在她大脑里的阻塞之后，她的实力已经更上了一层。她的信息素格外通透，又隐含着强大的意志力，失去那些不全的精神屏障，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成全。
“乔！”梅根几乎哀求般唤道。
乔摇了摇头：“我不怕反噬，我怕的是失去自我——所以我愿意原谅你，也原谅我自己。”他的声音平静而漠然，“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梅根说不出话来。她的嘴唇颤抖，脸也有短暂的抽动。
她深深地抽了口气，扫视了一圈演武场——做好行军准备即将踏上行程的驻军，表情冷漠立在一起的两位高位哨兵，用看戏一般眼神注视着她的阿尔文，怀着不安与忐忑的眼神注视着她的战堡士兵，以及乔身后默默地等待着的向导们……没人说话，但莫名就给她一种“大势已去”般的颓败之感。
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到这样的地步的……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那辆装甲指挥车：“我要见你们的指挥官！”
*
瑞安当然要见她。
她做了那么多，不就是在等着梅根妥协？
然后梅根就看到了从指挥车上走下来的女人——将她逼到如今这种地步的普通人！
暗金色的卷曲的头发只到肩下，绿色的眼瞳毫无情绪。身材瘦削，美丽得就像一张单薄的纸，用力按下去就会戳出个洞来的脆弱……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人！
没有一处符合自己的预期，而她又是不需要符合她任何想象的，否则自己不会因为处处失策而被逼到现在的场面。
只要想到就是这个普通人扰乱了自己的棋盘，就会感觉到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但在那双叫人无处遁形的眼睛注视下，又连愤怒都显得无力。
梅根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挤出字来：“三堡联动，你要指挥权？”她冷冷道，“指挥权给你，把乔还给我！”
不止是海伦等人，就连那些向导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乔了。难为他了，曾与这么一个哨兵绑定。
而一个哨兵想要自欺欺人人的时候，别人抽不醒的。毕竟傲慢自大是哨兵的通病，专断独行霸道妄为也是哨兵的毒瘤。
“不，”瑞安毫不犹豫拒绝，“不过我可以找另一个不嫌弃你的向导，给你治治脑子。”
这话太毒。梅根在辨明她话语背后的意思后，险些又要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