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他道。
顾鸾恍悟。
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为彰国威,天子少说两三年里总要去围猎一次。
过去三载,尚是先帝孝期,这些礼数便罢了。今载出了孝期,连大选都已办妥,秋狝自也要去上一趟。
顾鸾记得上一世时他也是这会儿去秋狝的。天子出巡素来阵仗颇大,宫中六尚局为此没日没夜地忙了许久,朝臣们亦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许多,尤其各位武将,都想在新君继位以来的第一次秋狝中拨得头筹。
但那次御前都去了什么人?
她不太清楚。
她只知道后宫嫔妃去了数位。
这种事,皇后依礼应当伴驾。她记得那时尚宫局得到的消息原是皇上有意让皇后娘娘好生安胎,不必费这般周章,但最后不知怎么回事,皇后还是去了。
另外去的几位嫔妃,好似与皇后也很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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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宫里,掌事姑姑景云立在皇后身边苦口婆心地劝:“皇上也是好意。皇嗣为重,娘娘还是别去了。”
她既是栖凤宫的掌事又是皇后的乳母,说话比旁人的分量重得多,皇后素日也愿意听。
这回,皇后却摇了头:“本宫胎像好得很,还是要去的。”
景云无奈。
皇后低着羽睫,翻着手中的册子,半晌,又说:“吴美人也想出宫走一走。本宫问过太医,她的胎像也不错,就带上同去吧,免得在宫里闷着也没趣儿。”
景云禁不住地皱了眉:“娘娘,吴美人提了一句您就点头,这若明日仪嫔、舒嫔、倪才人她们也来……”
“本宫倒觉得,都带着也无妨。”皇后将那册子放在膝头,斟酌着道,“皇上的后宫不多,算上本宫也不过七个,都去也不费什么事。都是自家姐妹,本宫也不想厚此薄彼,就都出去走走吧,松快松快。”
这话说得景云无言以对。
她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又顾虑名声了。
仪嫔、舒嫔刚进宫,新封的倪才人也还不算熟悉,她盼着能结个善缘,让这三位新嫔妃赞她一句贤惠大度。另还有何才人和秦淑女——依皇后娘娘这喜欢一碗水端平的性子,带了那三个去了,就不会想留下这两个。
景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明白皇后这是想与六宫和睦相处,当个人人交口称赞的贤后。可她又觉得这样刻意了些,过得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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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后拟定的随行册子先呈进了紫宸殿,皇帝过目后,懿旨就下到了六宫。死气沉沉的后宫可算有了几分生机,各宫都忙碌起来,准备伴驾离宫。
紫宸殿后,要随驾的御前宫人们同样很忙。方鸾歌和顾鸾一起花了一整日时间收拾行李,满满地装了一整只大木箱。后又听闻猎场那边比京中还要冷些,不得不再塞几件更厚些的衣裳进去,木箱险些就要盖不上。
阖宫便这样一直忙了小半个月,八月廿八,圣驾终于离宫。卤簿仪仗洋洋洒洒地延绵出去,引得百姓围观。这样的场面,顾鸾上辈子第一次得见时也很兴奋,后来到底见惯不怪了,眼下便看着方鸾歌在旁边兴奋。
如此一直行了两日,八月三十晚上,圣驾抵达围场。
围场的位置在京城北侧,其实离避暑的行宫不远,但出来围猎还住行宫不像样子,便提前两日着了人过来扎营。在圣驾到的时候,帐子里都已布置得差不多了,只有些琐碎的东西还需宫人们来收拾。
偌大的一方主帐里,楚稷坐在中帐喝着茶,时不时扫一眼内帐里几道忙碌的身影,五次三番地欲言又止。
顾鸾,来歇一歇。
——这句话反反复复地涌到他唇边,他甚至禁不住地动起口型,但就是说不出来。
“顾……鸾……”楚稷再一度自顾自地动口型时,内帐与中帐间的帐帘忽被揭开。他蓦然局促,闭口板住脸,清了声嗓子。
“皇上。”顾鸾行至他身前,福了福,“宜姑姑说颠簸了两日,不知皇上累不累,让奴婢来问问皇上可有什么想吃的,好让御膳房备合口的来。”
“不用了。”楚稷绷着脸,矢口拒绝。没说完就已后悔,复又咳了一声。
然后他定住神,起身说:“朕出去走走。”
说罢他就提步往外去。顾鸾浅怔,四处望望,见宦官们都在忙着,将心一横,就自己跟着他。
内帐里,张俊原在指点宫人们收拾,可耳朵一直竖着,以免错过圣上的吩咐。乍闻皇帝要“出去走走”,他转身就要跟上去,被柳宜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姑姑?”张俊茫然。
“你傻不傻!”柳宜低斥,抬手拍在他头上,“有顾鸾呢,你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