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是体察民情去了。”舒嫔抿着笑劝她,“咱们指望着皇上,天下万民更指望着皇上,这点子小事就别计较了。日后可与皇上同贺的年节,可还多着呢。”
“若真如娘娘这般所说,臣妾自不计较。皇上勤勉执政,我们当嫔妃的自当为他高兴。”说着语中一顿,“可舒嫔娘娘难道没听说?皇上出去只带了张公公与大姑姑。还让尚服局好生为大姑姑备了一身民间可穿的衣裳,瞧着不像大户人家婢女的着装,倒像千金小姐。皇上原也是微服出巡,如此走在一起,那可真真儿是才子佳人结伴同游了呢。”
舒嫔神情一滞:“有这事?”
“我也只是听说,尚服局里头传出来的几句闲言碎语罢了,是真是假辨不清,只是觉得无风不起浪。”何美人说罢恹恹一福,“时辰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
“……美人早些歇着。”舒嫔客气了一句。
目送何美人离开,她心里复杂了半晌,可她自知做不得什么,终是只摇摇头,便也回宫了。
同样的话落在不同的人耳中,却成了不同的意味。
仪嫔迟了几步走出颐宁宫,坐上步辇,脸色冷得吓人。
“娘娘别计较……”盈月打量着她的神情,在旁边小声地劝,“她如今刚当了大姑姑,皇上在兴头上,行事略失些分寸也是有的。可宫女就是宫女,身份再高也得守着规矩,不能正经侍君。来日若皇上真幸了她,还不是要放到后宫来?到时候便是皇上抬举,以宫女出身也断无可能一举压到娘娘头上去。娘娘位高权重,自有得是调|教她的机会。”
盈月絮絮地宽解了这许多,仪嫔听罢只冷笑:“如今在御前就已这样狂妄,若到了后宫,还有我们压得住她的机会?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什么规矩能大得过皇上去?先帝那位闵氏的例还不够?”
听到“闵氏”两个字,盈月只得闭了口。
闵氏乃是先帝的嫔妃,也是宫女出身,却因先帝宠爱一年内就晋至嫔位,成了宫里正经的主位娘娘。
后来她又凭着皇子,封妃、封贵妃。再到皇子们长大一些,夺储烽烟四起,闵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一度危及今上的储位。
最后,多亏闵贵妃棋差一招,竟收买乳母,想直接毒死今上;也多亏柳宜沉稳忠心,紧要关头将阴谋戳破,才终是没让皇权旁落。
所以仪嫔的话是对的。宫里纵有千般宫规做约束,防着旁人蛊惑君心,也终是拧不过君心所向去。
盈月只得又劝:“娘娘便是再不快,也别病急乱投医。前头的倪氏一被抓到罪证,说废就废了――那倒不打紧,奴籍贱婢出身原也不值什么。娘娘可是金尊玉贵长大的,犯不上为了顾氏把自己赔上。”
“这话倒不错。”仪嫔勉强沉下一息,难掩烦乱。
过了约莫一刻,步辇在安和宫门外落下。仪嫔搭着盈月的手进了宫门,边往正殿走,边状似随意地问:“倪氏近来过得如何?”
盈月微怔,即道:“入了冷宫的人,还能如何?熬日子等死罢了。”
仪嫔轻哂:“寻个不起眼的人顾一顾她,让冷宫给她备些像样的饭食,衣裳也多添两身,若被人察觉了问起来,就说我念着今日是上元节,发发善心罢了。”
说着她步入了殿门,边往寝殿走边又续道:“但你记着,最多只供她十日。十日后就不必再使好处了,冷宫那边捞不着油水,自会把该停的都给她停了。”
盈月旋即了然:“娘娘是想再用她一次?”
仪嫔行至茶榻边落座,轻笑:“既然她横竖都是熬日子等死,为何不再用她一次?若她命好没被察觉,本宫也乐得让她丰衣足食地过一辈子。”
盈月抿笑:“娘娘心慈,倪氏便是命不好死了,也得念娘娘的好。”
说话间有旁的宫女进来奉茶,主仆两个就都止了音,不再多言。仪嫔私心盘算着,此事急不得,当谨慎为上。如若事成又未被察觉,她愿让倪氏安度余生;而若不成,也必当如上次一样,不能牵扯到她身上才好。
所以,她除却照顾倪氏几分,什么都不必做,只等倪氏挨不住重至眼前的苦日子,自己来求她便是。
这样来日不论是谁查出来,她都只是发个善心。倪氏对顾氏怀恨在心再做蠢事,可怪不到她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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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宫里,皇后从贤昭容处回来就吩咐宫人:“今儿是十五,皇上依规矩非过来不可。你们去紫宸殿回个话吧,就说本宫已然睡下,请皇上在紫宸殿安寝便是,本宫明日一早过去谢罪。”
“谢罪”之言自然只是说说而已。皇后知道今上不是个小气的人,听言自会差个人过来安抚她两句,帝后之间客气客气也就过去了。
但她打算早些睡下,却是真的。
今晚先是宫宴,又是去看望贤昭容和大公主,她着实有些累了。左右她怀着身孕都不能侍君,皇帝过不过来便也不大要紧,她就宁可他别过来,让她也轻松一些。
目下于她而言,平安生下腹中这个孩子才最为要紧。她盼着这是个男孩,那她就为皇上诞下了嫡长子,这是皇后的分内之职,于私关乎她娘家兴盛,于公关乎天下太平。
皇后私心想着,倘使这真是个男孩,她必要悉心教导他,让他早日成器,以便来日承继大统。
哪怕他资质平庸,她也要让他熟读圣贤书,好歹做个可靠的守成之君。
唯有这样,她这个做母亲的才能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