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勾唇一笑,声音轻柔,“也无甚大事,只是叮嘱几句,”她说罢抬起了茶碗喝了一口,借着喝茶的动作瞥了洛知粟一眼,看见他拘谨的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满脸的胆怯,这才满意的继续开口,“琢安是我的长子,都说百姓爱幺儿,可是我对琢安,向来偏宠些。知粟是家中嫡子,想来娇宠惯了,我儿呢,又是个不让人的性子。”
洛知粟附和着点头,对于今天的谈话实在是一头雾水。她不知道李氏铺垫这么多是想说些什么,只知道,这么拐弯抹角的说一大堆,肯定没好事儿。
“成亲当日,我便说过。我儿性子不好,少不得要让知粟忍让些,他性子急,知粟就软些,哄着他就是了。可是,我听到一些不好的话,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字眼,可那些惊世骇俗的话,却被你抛在了琢安的面前。”不知何时,李氏温和体贴的笑容没了,她勾着唇角冷笑,阴恻恻的说道,“知粟是个好孩子,那样的话,往后不要再说了,好吗?”
洛知粟立马想起了他和燕琢安的争吵,愧疚的低下了头,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裳,说道,“知粟知错了,往后不会了。”
“知错了就好,只是燕府家规森严,犯了这样的错,总得受些罚长长教训。不然以后时不时便‘口误’,那就不好了。”
“知粟认罚,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氏站了起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温声的说,“我就知道,知粟是个好孩子。”说罢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嬷嬷,脸上的表情淡了许多,但放在洛知粟脑袋上的手依旧轻柔的抚摸着,她对着嬷嬷说,“把王妃带到静思阁,静思一夜。”
“是。”嬷嬷弓着身子搭话,胖胖的身子灵活的绕过了李氏,站在洛知粟身前,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王妃,请随老奴过来。”
洛知粟沉默的跟在嬷嬷身后走着,他出门前站在门口回头对着李氏行了个礼,却是什么也没说。
要说愤怒,洛知粟是没有的,只是心酸,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古代,一个尊卑分明的社会,在这里,他的一言一行都得谦逊、守礼。这也预示着,他和燕琢安永远无法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在这里,燕琢安是尊,他是卑。
他们住在一起,却无力跨过那道鸿沟。
静思阁是一间空旷的大房子,房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座佛祖金身,金身前是一张盖着金色绒布的桌案,和三个草编的蒲团。
桌案上放着一个老旧的烛台,烛台上有一支短小的蜡烛,蜡烛是亮着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嬷嬷看着洛知粟规矩的跪在蒲团上,便拿着一串钥匙离开了,洛知粟听见了落锁的声音。他苦笑着看向慈眉善目的佛祖,双手合十,低声的问了一句,“佛祖慈悲,可知这世间的缘,由何而起?由何而灭?”
他和燕琢安是有缘分的,可那缘分像是一捆绳索,将两人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可是,连在一起的他们,无法同感,无法交心,无法相近。
缘分是一捆绳索,燕琢安是握着绳索的人,洛知粟是被捆上的人。燕琢安不知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什么,洛知粟不知那紧密的束缚如何解开。
他们就这样,被迫的绑在了一起,以一个人的牺牲,成全了所谓的缘分。互相折磨,却又不得不互相依靠。
洛知粟是吃完早膳过来的,他静静的跪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光影。
屋子密不透风,窗户被黑布紧紧地封着,一丝多余的光也没透进来。只有那一盏烛火能让洛知粟视物,可蜡烛的光终究是太弱了,只能照亮眼前的景物,屋子的四个角落都是黑暗的。
在此之前,洛知粟从没觉得自己怕黑。
可是现在,跪在空旷的屋子里,眼前只有一尊看似和善的佛像,周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清,屋子里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像是被关进了另一个空间。
洛知粟膝盖疼的难受,可依旧不敢起身,他有些害怕,宁愿相信自己跪着便会得到佛祖的庇佑。不知过去了多久,肚子饿了,眼睛酸疼,他跪着打盹,眼睛一闭上便惊恐的睁开。
在触手可及的黑暗里,像是有什么正在对他虎视眈眈。
洛知粟开始反省自己,他冷的浑身颤抖,心底不停地发问,他希望燕琢安好,他想让燕琢安早日痊愈,究竟是对还是错。
若是对的,那他又为何会被关在这里?要是以后都这样,李氏一不顺心就关它禁闭,那他该怎么办?
若是错的,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燕琢安受苦而不作为吗?
洛知粟饥寒交迫,脸色有些发白,他强忍着委屈,对着佛像郑重的磕了一个头,轻声的念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是不是怪我要的多了,想的太简单了?”
或许是太冷了抑或是膝盖太疼了,洛知粟脑子有些不清楚,他竟想着要是能出家也是好事。不管怎么样,都比留在燕府好。
燕琢安的事,也许本就是他不该管的。他们,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