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没说,他想说,让粟儿不必如此。只要熬着,熬到燕王薨逝,他便又是洛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少爷。
可洛明生看着洛知粟的笑脸,也知道了,这些话说不得。说出来,凭白扰了他们的父子感情。
洛知粟大喜过望,又飞快的在洛明生肩上锤了锤,这才大声的说道:“谢谢爹!那我回屋歇着了,爹你也早点睡!”
洛明生看着他的背影,对着一旁的小厮说道:“你看,那么大的人了,没一点定性。”
小厮正在研墨,闻言看了洛明生一眼,抬了抬眼皮,虚伪的附和道:“是是是,大少爷没定性。大少爷这样的,只有洛府养的住,只有三爷您教的出。”
“确实。”洛明生不在意小厮的敷衍,心满意足的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烛火,慢悠悠的开口:“粟儿出生的时候……”
小厮眼皮一跳,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将站在门口的人推了进来,快速的说了一句,“伺候三爷,改日请你喝酒。”
三爷接下来的话,伺候在他身边的人都能背了。
粟儿出生的时候,寒冬腊月的。我刚进门,管事就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的说,“三爷!夫人生了,是个少爷。”我心中无甚波澜,慢悠悠的走着去看那个要了秀雯半条命的小子。
我才刚刚靠近,那臭小子还闭着眼呢,就开始笑。拳头大的脸,光秃秃的牙龈,丑的像只没了毛的猴子。他那么瘦小,看起来还没我的佩剑长,可就是这个小家伙,让我懂了为人父的欣喜和责任。
“行渐,白水堂的许堂主今年送信过来了吗?”
名叫行渐的男子穿着一身深色短打,长发被两条黑布绑成了长长的一股,他满脸的煞气,一条刀疤竖着,将右眼分成两半。他的右眼紧紧地闭着,睁开的左眼里浑浊不堪,带着旁人看不懂的血腥。
“送了,管事也按照往年的规格回了礼。还有鹰绥湾的林当家,三道宗的霍掌门,白头山的杨山主,都送了信过来,管事也都一一回礼了。”
洛明生点头,伏案提笔,笔尖和宣纸分分合合,没过多久,就写出了四封信。信的内容并不多,两三句话而已。他将信交于行渐,吩咐道,“派人尽快送出去,就说多年未见,邀诸位老友一同品酒。”
“是。”
洛知粟回到房里,房里的博古架上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中放满了画卷,桌上的青玉宝瓶里是三支白玉雕成的莲花。
燃着熏香的炉子是纯金的,和屋内的凳子一般高,是莲花的样式,一叶宽大的莲叶,五支形态各异的金莲蓬,还有几朵熠熠生辉的金莲,正中间的那朵金莲,便是放着熏香的炉子。
房间很大,分成了三部分,推开门是宽阔的中堂,中堂里摆放着一张紫檀木麒麟罗汉床,床上陪着一方小桌,天青色的绫罗铺满了床,素兰的水波纹软枕。若是坐上去,软和馨香,像是居于云端。
地上铺着远渡重洋来到京城厚实地毯,和寻常货色不同,着毯子柔软细密,是一种似蓝非蓝,似青非青的颜色。也应了这一方小院的名字,云霞居。
正中间有一张文柏木攒边桌,还有几把样式简单的文柏木矮凳。
一左一右两道月亮门,都是用东海珍珠串成的帘子,配上带有流光的白色绢纱,若隐若现,宛如云间。左边是睡房,里面最贵重的便是那雕工繁杂的紫檀木架子床,床架上雕着无数祥云,有大鹏破开云层,有孔雀立于云端,无数飞鸟啼鸣。
右边是小型的书房,摆放着几个比人高的博古架,两三书架,还有一架百花沉香柜。
洛知粟不知道这些木材具体是什么,贵不贵。但他只要一进这个屋子,闻到的不是香料的味道,而是钱的味道。
洛家真的好有钱啊!
小丫鬟本想睡在屋里守夜,被洛知粟拒绝了。他说什么也不肯,小丫鬟没办法,只好回房去睡了。
所有人都出去了,洛知粟就觉得冷清了。柔软暖和的床上空荡荡的,好像差了个人。这架床远比鸿鸣院的还要大,被子也轻柔温暖许多,可洛知粟就是觉得睡不踏实。
或许该回去了,明天再待一天,后天就回去吧。
燕琢安那性子,怕是没人敢给他擦洗。要是再不回去,那位王爷都该臭了。洛知粟嫌弃的想着,却因为找到了回去的理由而松了口气。
洛家很好,好的让他觉得不真实。总觉得像梦一样,天快亮了,梦也该碎了。回到鸿鸣院总归是自在些,毕竟就现在而言,燕琢安是最了解他的人。
若是可以,洛知粟是想待在燕琢安身边的。或许没有爱情,但是燕琢安的存在,能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