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并没有让燕琢安回战场,如今的大启,盛世太平,武将也不少。
武将不差燕琢安一个,可有一个位子,却是非他莫属。
那日,御书房里白烟渺渺,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是现如今权势滔天的宦官杨四宝。杨公公面白无须,生就一双狐狸眼,看人的时候老是斜着眼,一看,就是做奸宦的料子。
可恰恰相反,这位杨公公话少能干,反倒没那么多谗言媚主的事儿。杨公公从小就在皇上身边伺候,与皇上,自是比旁人亲近些,所以他的话,皇上是能听上三分的。
杨公公一双手似白玉,执着墨条轻轻研磨,他挑起眼看了燕琢安一眼。缓缓开口,“皇上,这燕王,可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故意压着嗓子,说话不急不缓,不卑不亢的。话音刚落,皇上就从成堆的奏折里抬起了头,他疲惫的压着太阳穴,面容比燕琢安印象中,确实老了些。老了并不是弱了,他只是将所有的锋芒内敛,以老弱的形象,骗出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老鼠。
若说韬光养晦,以弱敌强,再没有比当今圣上更熟练的人了。
“朕给忘了,燕卿久等了。都说盛世大启,可朕这烦心事,可是一件也不见得少。”
燕琢安听了这话,就知道了皇上的意思,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御前一跪,真诚的说道:“臣愿为皇上分忧。”
他们这位皇上,多的是以退为进的招数。
皇上笑了笑,抬手示意他起来,他看着那一方砚,里面盛满了墨。可杨四宝还在研磨,他用手沾了一点墨,对燕琢安说道,“朕,是信燕卿。信燕卿对大启的衷心,信燕卿,对朕的衷心。”
“说到底,朕是君主。水至清则无鱼,朕也懂,可这水太混了,鱼,也多非善类。朕忍无可忍,便不想忍了。”
“可惜啊,朕在位二十五年,事到临头,竟无一个可用之人。”
“皇上息怒,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朕知道,你已为朕死上一回了。朕老了,提不动那刀锋凌厉的雁翎刀了,但是,燕卿可以。”
皇上说完,示意杨四宝将一个黑色锦盒送到燕琢安面前。
燕琢安打开,是一柄雁翎刀。刀鞘漆黑,刀柄裹着黑色的布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燕琢安将刀拨出一些,看见了上面的字,李翩鸿。
李澧,字翩鸿。这柄刀,正是但今天子,光正帝的佩刀。
燕琢安跪下谢恩,手中的锦盒突然很重,重的,几乎压弯了他的腰,叫他抬不起头来。
“二十五年前,藩王造反,带兵北上。先皇病入膏肓,圣旨还未宣读,便被祸国妖妃一把火烧尽。朕,带兵进宫,杀藩王,斩妖妃。先皇临终前说,三儿,救世之才。”
“之后,便驾鹤西去。朕临危受命,加冕为帝。二十五年了,至今还有人说朕德不配位,是投机取巧的窃国贼。”
“藩王,朕除了!叛贼,朕抓了!朕该做的都做了,也换得大启如今国泰民安。朕半辈子的心血,一群逆贼想从朕手里夺走。”
“燕卿,朕不容!”
“朕提不动刀了,可是燕卿可以。监察百官,先斩后奏……燕卿,朕信你。”
“这柄刀,饮的是叛贼血,燕卿,莫要辜负它。”
燕琢安将头贴在手背上,背后是密密麻麻的汗。他手脚冰凉,无比的抗拒,可到头来,却只能恭敬的说上一句,“臣,定不辱命。”
燕琢安离开皇宫的时候,没有带走那柄刀,皇上的意思是,在他走马上任的时候,这柄刀,皇上会亲自交到他的手中。
杨四宝更是亲自送燕琢安出宫,到了宫门,往外看,便是皇城了。杨四宝对着燕琢安拱了拱手,说道,“王爷慢走,咱家就不送了。往后再见,或许就要称上一声,聆圣司都督。”
燕琢安心神一震,“多谢杨公公提点。”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燕琢安却再无波动,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往后,弃了银枪,握紧腰刀,他再不是威名赫赫的将军,而是,百官避让的疯犬。
“王爷多礼了。”
燕琢安出宫后,遇到了旧友,便相约浅酌几杯,谁知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不留神,便醉得不省人事。那衣裳,也是沾上了满身的酒气,他记得家中的王妃脾气不好,意识模糊的和好友借了一身衣裳,换好了才敢回来。
……
洛知粟听完燕琢安的话,早已没心思去想衣裳的问题,他问道,“这聆圣司,是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