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了,暑气不再安分的待在正午,清晨和午后,也开始热的叫人心慌。
京中百姓是热的,燕王府内也是热的。呼吸都带着叫人烦躁的热度,暑气包裹着每一个人,挑战着他们本就不悦的情绪。
可是京城中的大小官员,却是冷的,如凉水泼身,寒风吹过般的冷。
聆圣司设立已来,没办过什么惊天大案,倒是将收受贿赂,狐假虎威的官员斩下大半。那燕王,颇有几分杀气,像是要肃清官场一般,动作不小。
一时间,京中人人自危,唯恐惹祸上身。
逛青楼那等雅事也收敛了许多,就连娶妻纳妾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办。
这一年,是多事之年。
光正帝设聆圣司监察百官言行,削弱六部手中权利,六部不再各立门户,各部尚书手中权利有所回收,往后,所有的折子不再直接递交光正帝,而是需经过樊戚澜之手,由他刷下那些满篇废话的折子。
光正帝终结了大启自建国以来的老规矩,分权而治。另外,他还从勋贵手中收回了不少的兵权。这些兵权,全部交由宦官杨四宝。
就连当年刚登基时,闹得兵戎相向的削藩都没能把京中勋贵牵连其中。现在,光正帝却一反常态,就连他上任以来亲自封赏的勋贵,也被收走了手中的兵权。
还有其他各种零零散散的特权都被收回,除了封号和按祖制传下来的待遇,全部没了。而在这场浩劫中辛免于难的,只有一个燕王。
这是一场劫难,是大启勋贵的劫难,是京城勋贵的劫难,也是百官的劫难。可是这场劫难由何而起,却是无人知晓。就连光正帝的挚友樊戚澜,也只是摇头叹息,说上一声,“吾皇万岁。”
外头风声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光正帝这是在逼着他们反。至于他们是谁,也没人知道。
只是越来越多的人叫嚣着“宦官酿祸、危害大启。”,无数人心照不宣的将矛头指向了杨四宝,逼着皇上处置了他。
许是他们也看出了,光正帝身边,能想出这般恶毒法子的,只有一个杨四宝。
时间一长,就连京中的百姓都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宵禁过后整齐的马蹄声,一声一声像是催命符,敲在心上;更夫看见的配着黑色腰刀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游走在这座威严的城;越来越多被斩头的贪官污吏,那腥臭的血液就算是流尽,也洗不去史书上的罪孽。
皇权,自古以来,便是一个带有诸多忌讳的词。
燕琢安身处浩劫的正中间,燕王府却十分平静。
洛知粟每天看着燕琢安昼伏夜出,看着他匆忙的回来,匆忙的离开。他总是风尘仆仆的,有时候回来,身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血腥味。他忙得和洛知粟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可那双眼看向洛知粟的时候,带着太多的疲惫。
洛知粟没多嘴问什么,只是安静的待在府里画画。
水面下的波涛汹涌,水面上是看不见的。那些隐秘,他不会多此一举的去窥探。
这就是他的身份该做的事,安静的不言不语,要乖的像一个傀儡娃娃。
燕琢安已经够累了,不要再去打扰他了。而且,也不要到处乱跑,外面那些人,一个个恨不得扒了燕琢安的皮,他是燕王妃,出去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洛知粟就这么安静的待着,从料峭春寒,到酷暑炎炎。他看着看着,把院墙上的绿色新芽看成了茂盛的藤蔓,他就坐在亭子里,画冰雪消融的清冽湖面,也画烈日下波光粼粼的池塘。
他就那么安静的,像是要把四季都错过,不去触摸,只是看着。
那日,行渐回来了。
洛知粟都已记不清过了多久,他让行渐去寻小乞儿红三的下落,没想到这一去一回的,就将初春丢了,带着夏天回来。
红三低着头跟在行渐的身后,他头发剪短了,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十足的邋遢。燕王府高高的墙和长长的路,让他踏下的每一步都忐忑不安。
再见到红玉,他将那些感慨藏在心底,平静了喊了一句“姐姐”。比他矮上许多的小姑娘眼中含泪,笑着说,“没事儿,回来了就好。不要怕,以后姐姐照顾你。”
她话音刚落,红三右手上的伤口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疼的让他手脚发软。那只手残破不堪,竟有些像红玉的手,那只圆润的,布满了细小伤痕的手。可是那只手是温暖的,带着女子特有的包容和母性。
红三张了张五指,疼痛越发的鲜明,他看着红玉,险些没忍住落了泪。
姐姐,你不知道,我差点就死了。
我差点,回不来了。
红三去见了洛知粟,他不知道这个貌美的青年是好是坏,他也不在乎。他只在乎那个在寒冬里给他温暖的姐姐,这是他姐姐的主子,他便信他。
还有救他于水火的青年,脸上带疤的行渐大哥。这两个人,值得他用心的记上一辈子。
“你就是红玉说的弟弟?长得倒是精神,你若是不嫌弃,就在王府住下吧。外头现在局势不好,你出去外头也不稳妥,凭白叫你姐姐担心。”
洛知粟坐在檐下,他穿着清凉的料子,正在画院里扫洒的丫鬟。
红三站在台阶下,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人。若不是这次的意外,他终其一生也见不到这样的人,进不了这样的门。
高墙大院的王府,锦衣玉食的王妃,或许还有大权在握的王爷。
红三跪了下来,声音平缓的说道,“红三多谢王妃救命之恩,现有一事需禀明王妃。我已记不清被掳走的那天是几号了,但是,草民这些日子一直被关押在问佛寺。”
“问佛寺的方丈明思大师,早已被人杀害。而这场凶案的主谋,便是如今问佛寺的代理方丈,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