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飞的心,一点一点的,彻底沉了下去。
他定定的看着裴征,脸上刚刚被摩挲的地方热度飞快的褪去,变成了火辣辣的疼。裴征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季飞忽然冷笑了一声,有些自嘲地别开了脸。
季念?呵呵,季念,纪念,季天远当时给安念取名字的时候,就为了这?一天吧?
这?些季飞都不在乎,安念改名改出花来,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只是……他竟然认识了裴征。安念以前不?是没和?裴征见过面,国庆去温泉酒店的时候,他就打扮的很潮,只是当时裴征没看他,他的心思也都在丰浩身上。
谁知道……
季飞忽然感到一阵烦闷。裴征对他来说,不?止是一个学长和偶像那样简单,上一世裴征是少数几个帮他的人,在季飞眼里,他就像是自己阵营里的老大一样。和?丰浩安念的关系,应该是对抗的。所以前几?天裴征叮嘱他离着丰浩远一点的时候,季飞心中高兴,也有些理所当然的庆幸。
但他忘了,这?一世很多东西已经被改变了。而裴征,毕竟和?他不?熟。
他既然不再围着丰浩转,那安念也不?一定会吊死在丰浩那棵树上。虽然自己极度讨厌安念,但是季飞不?得不?承认,安念如果下定决心和?什么人搞好关系,那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他能进能退,可以卑微到土里,也能骄傲到天上。这?个人就像是变色龙一样,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便没有底线可言。丰浩是伪君子,安念,则是真小人。
季飞心里浮浮沉沉,侧过脸定定的看着茶几上的书本半天。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吐一口气,重新扭过头一字一句地对裴征说,“他是季天远的儿子,但不?是我弟弟。我讨厌他,极度!”不?管裴征对安念怎么样,但是季飞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的立场。
什么弟弟?安念有脸说,他可没脸认。
这?番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裴征看着此刻凌厉尽显的男孩,恨不得对那人啖其肉喝其血的样子,先是微微挑了下眉,随后淡定的点了点头。
季飞一番话说完后,又沉默的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往沙发里缩了缩,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裴征没想到季飞的抵触情绪这么强。今晚的事情发展也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而安念说的那几句话,也着实扰乱了他的心绪。
不?过想到今晚自己的确放了季飞的鸽子,于情于理都该和?季飞认真的道个歉,裴征停了一下,便站起来去拉季飞的挡住眼睛的手。谁知拉了一下没拉动。再使劲,发现季飞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拳头下面的嘴唇死死的咬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裴征看了看眼男孩几?乎要咬破的唇瓣,莫名的就想到了刚刚阳台上那个冻的像小狗一样,只知道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大男孩。心里的不?由的软了一下,裴征轻轻抬手,食指已经覆了上去。
“别咬了,要破了。”
裴征低沉的嗓音在跟前响起。季飞一怔,随后就感觉唇上一软,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
裴征看着男孩身子一动,想要扭头躲开自己,忍不?住唇角微微一弯,加重了食指的力度,执拗的想要隔开男孩的牙齿和已经充血的唇瓣,“他在我的车前摔到了,我以为是你,所以才送他去医院。”
“我……”季飞闭着眼睛,也不?知道裴征到底离着自己有多近,只是此刻对方的呼吸深深浅浅的扑到自己脸上,使他原本的阴郁便变成了窘迫。他刚想说“我没有在意这个”,结果一张嘴,那只不安分的手指便微微探进来一些。
他再说话,就要咬上去了。
季飞的左手还挡在眼前,刚刚是因为心情烦闷只想挡住灯光,这?会儿却有些尴尬。
裴征见季飞说了一个“我”之后,怕咬到自己的食指,微微张开口半含着的样子。眸中陡然一沉,慢慢的说道,“别咬了,嗯?”
季飞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警告意味,闷闷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裴征的卧室里陡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季飞一惊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裴征的表情,就见后者果断松开手,转身回了卧室。
客厅里又剩了下季飞一个人,原本的尴尬暧昧也荡然无存。
裴征没有关卧室门,于是季飞很清晰的听到了他的回复声:“嗯……好好休息……可以……十点半去接你?……嗯……”
应该是医院打来的,季飞甚至都不想去想,此刻安念应该是何等的得意和幸福。安念的确是幸福的,上一世他喜欢丰浩,最后丰浩豪掷千金为了博安念一笑。这?一世他在意裴征,安念不过和?裴征刚见面,就如此熟悉的打上了电话。
想到自己先前给裴征发个短信,都要字斟句酌的犹豫半天,季飞苦笑一声,心绪复杂的把书本都装了起来。默默的拿着东西进了温明伦的卧室。
温明伦的卧室收拾的很干净,季飞最初忙零食铺子的时候,在这里留过一套被褥床单。那时候裴征还在家里,而他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一想到这一世就要活的潇潇洒洒,远离丰浩和安念他们,就觉得兴奋的不?得了。
那段日子他和?温明伦为了铺子一些琐碎的事宜,经常讨论计划到半夜。困了他们俩就轮流睡沙发,如果不?是今晚上怕看见裴征尴尬,他也打算在沙发上凑合一晚的。
只是……
季飞深吸了一口气,趴在了温明伦的书桌上发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季飞感到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他昨晚在桌子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然后坐了一晚上的打怪的恶梦,时不时地梦见被人掐断了脖子绑住了腿。等他难受的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肿了起来。
一旦醒了,便没了睡意。季飞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刚刚四点四十五。冬天的四点多还是完全黑天的样子,公寓楼这时候还没开门。季飞回到床上坐着发了会呆,等时间慢慢熬到了五点钟,便整了整衣服,背着包默默的出去了。
宿舍楼的阿姨正在开门,见季飞背着包下了楼,笑着夸了两句,“小伙儿起这?么早啊!一看就是个好学生!”
大早上的看见这?么热情洋溢的笑脸,季飞心情也开阔了点,微微咧嘴冲阿姨笑了笑,“阿姨早!”
“哎,你?怎么穿这么少?”宿管阿姨一眼就看见了季飞里面的毛衣领,皱着眉一迭声的说,“感冒了怎么办?小伙子图什么好看啊?还是你没带厚衣服?”
“我忘带了。”季飞无奈的挠了挠头,被从大门钻进来的冷风一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你穿着我的,等拿回来厚衣服再送传达室来。”阿姨一把拉住季飞,转身从值班室里拿出了一件大羽绒服,絮絮叨叨的念着就往季飞身上套,“穿着穿着!冻感冒了怎么办?!我这?衣服还是去年最新款呢!别嫌丑啊,男女都能穿。”
“我没事,我抗冻。”季飞连忙拒绝。
“别犟,为你好不知道?”衣服不?算丑,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季飞低头一看,羽绒服袖口和衣领处都被细心的缝上了一层布,应该是怕脏了。只是季飞毕竟人高马大的,一只胳膊伸进去,另一只就伸不开了。
阿姨显然比季飞还愁,一边念叨着年轻人要注意保暖,要不?老了受罪,一边转身回传达室扒拉别人值班的大号衣服。
一楼大厅的灯光很暗,季飞看着陌生但是满脸关切的阿姨,忽然鼻子一酸,眼前便有些模糊。只是不等他的眼泪掉下来,就觉得身上一沉,随后裴征的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姨,他穿我的衣服就行,你?再休息会儿吧。”
季飞身子一僵,见宿管阿姨高兴的连连点头,忍不?住抓起刚刚卸在地上的背包,飞快的冲了回去。
公寓大约有六七层的台阶,季飞先前走路都要一步一看,这?会儿却径直从上面一跃飞了下去。他拼命的扛着背包往前跑,顾不上身后那位热心阿姨的吆喝声,一连跑出了很远,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地上的雪被人踩实了,季飞刚停下就摔了个狗吃屎。他一边庆幸刚刚自己健步如飞的时候没这么来一下,一边撑着地面爬起来。只是刚刚拍了下身上的雪,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冷哼,“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