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亮,婴孩呱呱落地。
是个男孩。
阖宫上下欢喜不已,为这位来之不易的帝后嫡子,也为大魏江山承继有人。
一宿没睡的拓跋泰熬红了?眼,手捏一叠白鹿纸站在产房之外?,踟蹰不前。
佛兰抱着襁褓前来给他?看,他?瞧着尚未睁眼的婴儿,果真?如崔晚晚所说,眉眼肖似他的模样。
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他?似是想问又不敢问:“……她呢?”
“在里面,您去看看吧。”
殿里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宫娥鱼贯出入,端走血水拿走污衣。他?绕过屏风,只见崔晚晚已被挪到了床上,阖眸静静躺着。
他?轻轻靠近,把白鹿纸放于枕畔,轻声唤道:“晚晚。”
她仍是闭着眼睛,没有一点点回应。
“赏幽录题好了,你看看。”他?挨着床沿跪下来,嗓音涩哑,“说好等我回来的……晚晚……”
饶是硬朗如他?,此时也泪染衣襟,悲痛得难以自拔。
突然床上传来动静。
“拓跋泰,你吵死了?。”
熟悉的嗔怪声响起,他?顿时惊喜交加:“晚晚——”
生?产损耗精力,她恹恹睁眼,一副有气无?力地虚弱样子:“我只是累了?想睡觉,你吵什么吵?”
“我以为……”他?欣喜若狂,仿若珍宝失而复得,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睡你睡,不用理我,我不吵你,好好睡。”
余光瞥见一叠白鹿纸,崔晚晚翘起唇角:“留着以后慢慢画,来日方长。”
他?笑意真切,颔首赞同:“来日方长。”
小殿下出生满百日之际,今上下诏大赦天下,并在宫中设宴,普天同庆。
因着崔晚晚体质与寻常产妇不同,所以太医令要求她坐三个月的月子,期间需好好休养进补,固本培元。到孩子百日宴的时候,她才终于不用闷在屋子里,可以出来自由活动。
恰逢初春时节,冰雪消融,春回地暖。
宫中嫔妃也得了?赦令,尽数放出宫去,从此婚嫁自便。倘若不愿归家,也可以去皇家宗庙安置,总之会让她们衣食无?忧,有人养老送终。
袁婕妤带着金枝公主来拜别皇后。
崔晚晚羞愧难当:“三娘,我都无颜见你了?。”
当?初要走的是她,托付金枝的也是她,袁三娘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如今却又因为天子对她长相厮守的承诺,要被遣送出宫,甚至还要跟一手抚养大的金枝分离。
崔晚晚作势请罪:“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想留下……”
“娘娘没有对不住我。”袁三娘拉住她,“我做梦都没想到能有出宫这一日,我是极欢喜的。虽然舍不得金枝,但?我将?来还有其他事要做。”
崔晚晚问她以后打算。
“我不回袁家。陛下念在我抚育公主有功,恩准我去白云观为观主,我打算在那里收些女弟子,开堂授课。”
从此以后袁三娘终于摆脱了家族和深宫的桎梏,甚至不再被女人这个身份所困宥,作为传业解惑的女夫子,她可以潜心研学,做自己喜欢的事。她活成了?女子的另一种典范。
金枝已经三岁多了?,正是最玉雪可爱的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放出宫去,以为婕妤阿娘是要出宫去玩,撒娇地央求她带上自己一起去。
袁三娘爱怜地摸着她的头:“下次再去好不好?你今天留在宫里陪一陪皇后娘娘。”
崔晚晚伸手:“金枝来,到母后这里来。”
小金枝懵懵懂懂,她知道自己有两个娘亲,她们都对自己很好,可是要她选择其中一个的话,实在是太为难了。
还是金雪拿着糖哄住了金枝,又说要带她去花园里放风筝,这才转移了?注意力。袁婕妤目送孩子离开,尽管嘴上洒脱,可眼神中的不舍是做不了?假的。
“三娘,你永远是她的母亲,等她开蒙识字,还需要你来教她诗文辞赋,将?来她出嫁,你也要作为母亲为她送嫁。”崔晚晚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祝福道,“愿你从此天高云阔,无?拘无?束。”
金石铿锵,酒觥泛光。宫中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在小殿下的百日宴上,拓跋泰为儿子正式取名拓跋极,小名伏罗。
极有至臻至纯之?意,又可以理解为登峰造极。由此可见他?对这孩子的重视与期望。
崔晚晚抱着伏罗盛装而来,依旧是明艳无双的模样,外?加几分初为人母的柔和。她坐在高台上,见底下父兄伸着脖子张望,于是差人把他?们请上来。
“快给我抱抱!”
崔浩一来就想抱小伏罗,猴急伸手。崔晚晚抿笑,一转手却把孩子先递给了?崔父。
崔父头一回抱到外孙,喜欢得难以言表,怎么都看不够小家伙,抱着就不肯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