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握着手机。
陷入沉默。
电话另一端早已挂断。
他手机抵着额头,突然?觉得有些头痛。
浴室里的水声总算停了。
又隔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里面的人才出?来。
依然?光着脚,细弱莹白的小腿挂着点水珠。
午优长发半干,披在一侧肩上,裹着雪白的长浴袍走到料理台边,拧开一瓶水。
边喝边往回走。
周恪叫住她:
“优优。”
午优脚下不停,朝卧室走去:
“我困了。”
卧室的门“嘭”一声关上。
似乎还?带着未消减的小情绪。
周恪闭了闭眼?。
此刻再不觉得她任性?。
他起身走到小卧室门前。
抬手叩门:“我们谈一谈。”
午优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冷淡且清晰:“我不想谈。”
周恪沉默。
午优咬着唇听外面的动静。
安静的过分,大概是离开了。
她怔怔的望着面前的梳妆台。
镜子里的女孩儿要哭不哭的,看着有点可笑。
她眼?睛酸的厉害。
索性?不再理会。
从?包里取出?之前医院开的药膏。
没什?么味道,但要一天涂两遍,活血化瘀。
伤在背后?。
操作起来并不方便。
午优解了睡袍,侧身背对着镜子。
因为不惯裸睡,她里面总会穿一件贴身的蕾丝吊带。
长度在肚脐左右。
轻薄透气。
此刻她一手挤了药膏。
一手拨下肩带。
竭力?扭着身子。
往背后?涂药。
刚涂了一块,未及抹匀。
陡然?听到熟悉的开门声。
旋即,房门被人推了开来。
午优脑子一懵,呆在原地。
几年前,刚到公寓时。
她脾气远比现在执拗。
闹腾起来,花样百出?。
周恪为着方便“收拾”她。
便将家里所有房间的钥匙都配了双份。
午优的小套房后?来安装了密码锁。
钥匙也就成了摆设。
以至于现在她竟然?完全忘了。
周恪可以在任何时间,轻易打开她的房门。
他推门而入时。
房间里似乎很安静。
有那么一瞬间。
周恪当真以为午优睡着了。
然?而下一秒,他骤然?看到女孩儿香肩半露坐在梳妆台前,脸上满是惊愕。
周恪的视线刚一触及那大片白腻肌肤。
几乎本能的别开了脸。
眉头却飞快蹙起。
下一秒,他竟然?又转过头看向她:
“你身上……”
午优的睡袍堆窝在腰臀处,下身是条低腰松垮白绸睡裤。
她背骨纤柔,细细一根肩带搭在她漂亮的直角肩上,另一根垂落到胳膊上,露出?半片腻白如釉的脊背,上面的淡青淤痕,隐约可见。
午优回过神,脸迅速泛红。
手里的药膏冲他丢过去:
“你干嘛?出?去!”
药膏骨碌碌,停在周恪脚前。
他弯腰捡了起来,朝她走近。
一只大手握住她的后?颈。
微凉的温度,冷的午优一个激灵。
回过神来,肩带已经被人拉好。
周恪给她披上睡袍,双手滑下来,握住了她的双肩。
声音沉如深渊:
“谁弄的。”
午优的眼?泪。
顷刻决堤。
她猛地推开他的手臂。
站起身不管不顾的吼:
“关你什?么事?”
周恪眉头拧的极紧。
被她推开也不见怒意。
只是眼?眸冷凝。
又重?复着:
“告诉我,谁弄的。”
陈臣的电话里。
只转述了帝音带队老师的话。
几个女孩子一时贪玩。
找了“当地人”做向导进山采风。
没想到对方是专门设套。
坑骗外地游客的惯犯。
女孩子们先?是被讹了钱。
后?来那伙人见色起意,对她们动手动脚……
最?后?虽然?成功脱险。
但女孩子们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陈臣一直都知道。
校方的态度,只会避重?就轻。
他如实复述给周恪时心里很清楚。
但凡事情牵涉到了午优,就无论如何不可能善了。
周恪听到“性?骚扰”三?个字。
已经无比刺耳。
眼?下再看女孩儿背上的淤青。
可以想见她当时多么无助又绝望的反抗。
他上前一步,手紧紧扣住女孩儿的肩膀。
一双眼?深不见底。
“还?有哪儿?”
“他们,都碰了你哪里。”
午优被他握在掌心。
眼?泪一滴滴往下滚。
她咬着唇不吭声。
脸上很快湿漉漉一片。
周恪满腔的戾气。
见状,却一点点心软下来。
他竭力?放轻手上的力?道。
抬起一只手,温柔的抚摸她的额头。
声音沉如钟罄:
“乖孩子,别怕。”
午优偏头,两手扑抱住他的手腕。
拉下来,一口咬住他的虎口。
力?道又凶又狠。
像她刚到他身边时那样。
周恪任她咬。
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把人揽进了怀中。
午优松了口,唇舌间沾着一点铁锈味儿。
她清醒过来,委屈像洪水,地覆天翻。
一头扎进他怀里扑打:
“你现在问我有什?么用?!”
她哭闹着,像是在外受了欺负,忍耐进家门,看到家长的那一刻,在庇护之下总算可以放声大哭,诉说委屈。
“他、他摸我……那混蛋,摸了我的……”
“你在哪儿呢?周恪,你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你跟午盛凡一样!还?有闵溪云、在你们心里,我什?么都不是……”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干脆坐在地上,丝毫没有形象。
周恪被她哭湿了胸口。
衣服蹭散开,也腾不出?手去系。
满头满眼?都是她的哭声。
一点点的躁郁,说不出?的心疼。
“乖,别哭了。”
他屈膝蹲下。
两手掐着她腋下,抱孩子一样把人抱了起来,放在梳妆台上。
然?后?弯下腰,蜷起手指,一点点刮掉她睫毛上濡湿的泪。
“是我错了,我不够关心你。”
他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又被她烦躁的推开。
她没再哇哇大哭。
而是抿着唇,不停抽噎。
周恪叹口气: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打给我——”
他不提还?好。
一提这个,午优顿时火往上冒。
仰头瞪着他,又是委屈又是羞愤:
“打给你,你接的到吗?”
“周先?生?每天日理万机,哪有空管我的死活!”
周恪哑然?。
午优哭的眼?睛疼。
一边伸手揉,一边叫嚷:
“就算打通电话,让我说什?么?”
“说他摸我、还?拿我的头往车门上撞……”
午优的嘴巴被人捂住。
同?时后?脑被人扣紧。
她脸颊一烫。
整个人被周恪按在了怀里。
没了衣服的阻隔。
脸颊贴着那片起伏坚实的胸肌。
午优脑子瞬间断片。
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周恪捂着她的嘴。
总算没再听到那些让人暴躁的话。
女孩儿缩在他怀里。
情绪大约平复了一些。
没有再哭。
只是微微颤动着双肩。
周恪松开了手,低头看她。
见她垂着头,一只手还?在揉着眼?睛。
“别揉了,明早会肿。”
“……你走开啊!”
女孩儿瘪着嘴,打掉他的手,嘟囔:
“都怪你!我睫毛掉在眼?睛里了,好难受……”
周恪挡住她的手,捏了下巴。
微微抬高:“我瞧瞧。”
午优睁大双眼?。
眼?珠琥珀似的,清晰映着男人的面孔。
越来越近。
周恪朝她眼?睛里吹了口气。
午优本能的闭紧了眼?帘,快速眨动两下,拿手指揉一揉眼?角,果然?,那股不适感消失了。
周恪在她头顶微微叹息:
“以后?不管什?么事,第一时间打给我,明白了吗?”
午优最?烦他这种命令式的语气。
闻言不由顶了回去:
“你不接电话,那我不是死定?了?”
周恪目光平静。
拧住她下巴,一字一顿:
“只要你打,我就会接。”
午优被他看的心慌。
脸一点点烧起来。
她胡乱推了他一把。
从?梳妆台上跳下,快速跑到床上。
“我困了。你出?去。”
说着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实。
周恪目光微沉。
片刻,推门而出?。
晚上却没回房睡。
而是抱了薄被,靠在沙发上睡到半夜。
隐隐听到小卧室里有动静。
他站起身,将门推开一条缝。
床上,午优踢了半边被子。
身子翻来翻去,皱着眉,嘴里呓语不断。
大约做了噩梦。
周恪了然?。
她看起来敢说敢作。
实际仍然?是个孩子脾气。
受到伤害。
会哭闹害怕。
会做噩梦。
周恪走近床边。
弯腰帮她把被子拉好。
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
将要离开时,却被一把抱住。
午优睁开眼?,目光失焦。
看着不清醒,却还?是认出?了他。
“周恪……?”
“别走,我害怕。”
她拖着他的小臂贴在枕边。
像是这样才能安睡。
周恪试着动了动。
反而被抱的更紧。
他没再挣扎。
弯腰把人抱起来,朝里侧挪了挪。
自己则靠在了她身边。
这样其实有些不妥。
她不是小孩子了。
而他也只比她大八岁。
这种年龄差。
纵使他心理上仍当她是小女孩儿。
却也不能心安理得跟她躺在一张床上。
原本想着安抚片刻就好。
但大概是太?累了,他靠在床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翌日。
琴姨拎了新鲜的菜刚进门。
见玄关躺着两双鞋。
微微讶异。
这偌大公寓两个主人。
平时见了午优。
便不常见着周恪。
没想到这个周末。
两人会整整齐齐待在家里。
倒也好。琴姨想着。
她今天只用做一顿早餐。
鲜虾青蔬备的齐全。
倒不怕两人挑剔。
饭做好,摆上桌。
时近九点。
琴姨的惊讶更甚。
午优是惯爱睡懒觉。
可周恪能在床上躺到这个时间点,实属罕见。
她犹豫着,敲了主卧的门。
无人回应。
只得折回来,端了杯温水。
转而敲午优的房门。
门却是虚掩着的。
轻轻一碰,无声无息打开来。
琴姨抬脚走近,刚要唤人。
猛然?看到床上躺着的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
分明是无比熟悉的脸。
但共同?出?现在这张床上,却震惊的人说不出?话来。
琴姨惊愕的捂住了嘴。
手里的杯子跌在地上,发出?脆响。
周恪闻声,睁开眼?看了过去。
见琴姨呆立在门口,脸上表情既惊诧又古怪。
他大概猜的到她误会了什?么。
但比起那个,还?是先?低头看了眼?睡在旁边的人。
晨光熹微。
透过纱帘漫在床上。
少女肌如雪羽。
眉似焦黛。
唇际一点浅浅梨涡。
显然?美梦正酣。
周恪坐起身,漫不经心拉好衣服。
系着腰带时,淡淡瞥了琴姨一眼?:
“出?去。”
-
午优嘴里衔着一块虾仁松饼。
一边喝粥,一边跟周恪咬耳朵:
“那什?么……”
“你觉不觉得,琴姨今天有点怪?”
起床打招呼。
她就呆呆的。
盛一勺饭看她一眼?。
欲说还?休。
真问起她。
又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周恪拿公筷夹了一只煎蛋到她碗里。
闻言眉梢未抬,只平淡道:“好好吃饭。”
午优撅了噘嘴,拿筷子轻轻戳着煎蛋。
试图把蛋清和蛋黄分离。
“我不要吃蛋清……”
话音未落,周恪又夹起了那片煎蛋。
手里的黄油小刀干脆利落,把蛋黄剥离出?来。
黄橙橙的蛋心液淌了出?来。
正好洒在虾仁松饼上。
至于剔掉的蛋清部分。
周恪夹到了自己的吐司片上。
若无其事吃了下去。
琴姨在旁看着。
眼?睛一点点睁大。
午优不必吃她讨厌的蛋清。
当然?很高兴。
她没注意琴姨奇怪的脸色。
倒是看着周恪表情自然?的吃了她剩下的蛋清。
脸上忍不住有点烫。
心里感觉也是莫名酸甜。
最?后?没忍住。
弯了弯唇角。
吃过早饭。
二人各自处理各自的事。
周恪在书房来来回回。
打了好几通电话。
午优则要补着之前落下的专业课作业。
是几张人物速写和半身像。
二楼东南角。
有单独为她修的画室。
午优转了转眼?珠。
却抱着画架溜进了周恪的书房。
他仍然?在讲电话。
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
人站在巨大通透的落地窗前。
一手插兜,一手闲闲把玩着一只打火机。
见午优进来,只略瞥了一眼?。
不动声色。
午优找了个位置支好画架。
夹子夹好,纸张展平。
手里削好的2B铅笔。
隔空比划着,在纸上沙沙游走。
画完一张速写。
周恪正好打完电话。
他换了姿势。
靠窗站着。
下巴微微抬起。
表情带着一点慵懒。
看着她:
“怎么跑这里来画画?”
午优嘴里叼着一支HB铅笔。
手上飞快的更换纸张。
嘴里支吾着:
“补作业嘛…嗳,就是这个姿势!”
“别动别动……”
周恪临窗站着。
半边脸沐光向暖。
半边脸陷入阴翳。
整个人有种亦正亦邪的俊美。
间或带了点雅痞的气质。
午优的速写功底极佳。
十分钟一张作业。
再十分钟用来完善细节。
两张画完,还?指挥周恪:
“你换个姿势,坐下来。”
周恪发出?一声笑。
仔细听,似乎带着点纵容。
他弯腰在黑色皮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身体前倾,两腿微微撒开。
有新的电话接进来。
他抬手点了下耳机。
另一只手散散的支着膝头。
修长手指半垂下来,姿态写意。
听见午优叫了一声:
“别动!就这样,保持住……”
周恪掀了掀眼?皮。
看她一眼?。
却到底没有动作。
听着耳机里陈臣的声音,说着:
“周先?生?,帝音又打电话过来了。”
“您看要不要直接联系聂par?”
周恪淡然?道:
“不必,交给林律。”
陈臣醒悟。
林律跟聂银河同?在一家律所。
但后?者其实更擅长打一些经济和婚姻官司。
不像林律。
对社会复杂关系了熟于心。
论起角度刁钻。
实在是他的强项。
周恪要用他。
显然?是不打算如帝音所愿,轻易善了。
毕竟学生?校外写生?遇险。
作为校方与带队老师都有连带责任。
但事发至今。
校方一未跟进地区事件发展。
二不曾给与带队老师公开处罚。
只是象征性?的停职留薪。
这种表面功夫,显然?诚意欠佳。
陈臣了解周恪。
事涉紧要之人,他是不会跟任何人讲道理的。
也许午优等人本身也有一定?责任。
可在他眼?里,这压根儿就不是重?点。
他只要动手的人。
受到应有惩罚。
“……荷都那边,帮您订明早的机票可以吗?”
周恪随意应了一声。
他手头的活儿刚忙完。
正巧腾出?时间,来好好料理这桩事。
挂了陈臣的电话。
他转而又拨了个号码出?去。
听见午优细声细语的抱怨:
“哎、别动!你的手别动嘛……”
周恪只得又把左手垂下来。
闲闲道:“怎么还?没画完?”
午优从?画架后?抽空瞪了他一眼?:
“手部细节也很重?要的好不好。”
周恪弯唇一笑。
果然?没再动。
电话打给了高徵。
他鼻音很重?,像是还?在睡觉。
周恪瞥了眼?桌上的鎏金小钟。
声音添了几分嘲讽:
“昨晚很爽?”
他不提还?好。
一提这个,高徵满肚子火气。
掀了被子隔空叫骂:
“你他妈还?有脸问,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