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后,沈兴淮是元武帝生前指定的受命大臣,而江垣拥护新帝,舅胥两身上明晃晃的天子近臣标签,谁也想不到当年初入京城的小小沈家,如今位极人臣,且是暗暗赞叹陈敏仪慧眼识珠。
江垣回了京,最为开怀的是怀远侯和张氏。
团哥儿年岁大一些后,时常会回京城到祖父祖母身旁尽孝,两个小的,阿衍送去他舅舅那儿“改造”,后头范先生走后,又是守孝,阿棠是个姑娘,又不舍得她一个人单独上路,也就有时候回京过年的时候,多留了她一两个月。
怀远侯和张氏当真是惦记得很。
说来也是可叹,怀远侯府已经从当年的阴霾之中走出来了,江圭没有走老路子,却是被他闯出了新路子,他的慈善堂已经开遍了大半个中原,年纪还没上来,却是比怀远侯和张氏还信佛,两老想想他身上背负的人命,再是看看?这些年二房的境遇,亦是觉得也算是积阴德,
二房的长子走后,二夫人痛失独子,只得把希望寄托在独孙身上,二老爷虽是失望,但他好歹还有别的儿子,家业不传儿子传孙子,也得压得住庶子,二夫人强硬,偏要分了家,留出她儿子的一大份给孙子。二老爷如何肯,他们若是走得早,这嫡孙儿还不是要靠几个叔叔的,偏是这等?没眼界妇人就只盯梢着那点子家财,长子走后,二老爷也不再什么都听二夫人的了。
二夫人无子养老,就要靠孙,一心要把孙子接到她那边去,二少奶奶没了丈夫,如何肯,两人就不消停,可怜那孩子,被祖母、母亲这般,也没得心思?去好好读书。一个没了儿子一个没了丈夫,都对这后半生的依靠百依百顺,那孩子也是懂眼色,在一处得不到满足就会故意说去另一处,两人千方百计要拉拢他同她们贴着心,谁知道现在养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纨绔。
二夫人的独女也不见得多好,娘家还在,可没了亲兄长,以后娘家也不知道是谁的,出嫁的时候靠的是怀远侯府,不想那么快就分了家,在夫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江圭年年在外头跑,林氏并非没有怨言,家中得了个活菩萨的名号,还必须得端着,铮哥儿大了,一直都是怀远侯在教导,芸姐儿儿时被林氏吓到过,张氏教养了一段时日,渐渐大了一些,不会被母亲左右了之后,张氏才放心。
怀远侯担心孙儿对其父亲有不满,提及当年之事道:“当年那一万人非你父亲全因,可却是你二叔父的全责,有损阴德,你父亲心善,将?罪责担负心间,每年行善之事照顾战友家属,为他们超度,世界因果皆有报,上万人因他而亡,难免累及子孙,你父亲正是为了你和芸姐儿积攒福分,他曾说,若是罪及他身死有余辜,可若是祸及铮哥儿芸姐儿,我死不足惜。你父亲这些年虽是没担起身为父亲的职责,心中不无愧疚,可亦是无可奈何,你父亲心中已经够苦了,万不要再责怪他了。”
铮哥儿已是翩翩少年,遗传了江家清俊的面容,笑得时候活脱第二个江圭,他眼含悲切与感动:“年幼时是有些怨父亲,可大了一些,看?到那么多人得到救助,感恩父亲之时,我才明白父亲在做什么.......”
他懵懵懂懂经历了父亲上战场的一段时日,在家中还有很多人之时,母亲不是那个样子的,后来大家都搬了出去,不知道为何母亲性情大变,父亲从战场归来,他曾偶然听见母亲骂父亲没用,没能挣回功劳,没有三叔有能耐。后来父亲办慈善堂,很少归家,他也曾受过其他人的嘲笑,心中不是没有失落,可是后来,父亲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善人,嘲笑他的人渐渐少了。
他经常去江南道三叔那边,有时候他很羡慕团哥儿衍哥儿,三叔三婶当真是和睦又恩爱,看?着阿棠又怜惜妹妹,芸姐儿曾经也是这样的......
三叔说:“你父亲背负的使命比你想象中的要重,他如今,不为自己活着,是为了你,为了芸姐儿,为了天下。你是他的儿子,家中、妹妹,得靠你撑起来。”
铮哥儿开始很努力,不管是学武还是习文,等?到了年纪,祖父就将?他安排进?了军营,旁人皆提及他的亲事,祖父祖母却压着母亲不让母亲给他选妻子。
祖母道:“你选的不作数,除非铮哥儿自己看?中的,他这般大了,又没缺脑子,自己想要娶媳妇了难道不会说吗?”
母亲不忿地说:“他哪里知道姑娘们的秉性?再说,那些和男人走得近的,能有什么好姑娘,花花肠子多,那样的儿媳妇我是不会要的!”
“他娶媳妇,又不是你娶儿媳妇。他欢喜就好。”祖母淡淡地说道。
在铮哥儿心中,祖母一直都是淡然处之的,不亲近不热络,但绝对是靠得住和可以托付的,芸姐儿在祖母那边比在母亲那边更让他放心。
祖父道:“铮哥儿,娶媳妇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的一辈子谁都不能替你决定,你亲自选的,将?来后悔了,不能怪别人。亲自定的,就要好好对她,扶持一辈子,所以更要小心谨慎,男儿家晚一点成婚没事的。”
他问道:“就像三叔一样吗?”
祖父笑了,点点头。
在二十岁那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想要和她相伴一生的,第一次遇见她,是因为他执行任务受了伤,找了个小大夫,没想到那小大夫竟是个小娇娥。
曾见她大热天办成男儿替穷人问诊,也见她雪夜奔出城门帮难缠的孕妇接生,她家境不差,却能怀一颗慈悲之心,他想起了他的父亲。
一来二去之下?,便是心生好感。
一日他恰遇她,她竟是怕狗,他便送她归家,一转身,竟是不想对上阿棠亮堂堂的眼睛。
他有些做贼心虚,“阿棠?你怎么在这儿?”
阿棠是家中最小的妹妹,长得像三婶,没得几个弟弟闹腾,更是不同于衍哥儿那般妖孽,他素是喜爱这个软乎乎的小妹妹,阿棠笑起来和三婶一样有两个小梨涡,甜的很,可他却不敢大意,这丫头脑袋可聪明的紧,也不大好骗。
阿棠提着小裙子跑过来:“大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这小丫头竟是反问起他来了。
他端着脸道:“执行公务。”
小丫头笑眯眯地说:“哥哥你少骗我,我都看到你是送一个姐姐过来的。”
他面不改色道:“这个姐姐跟公务有关系,办完事正好送她回来。”
她瞧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似是在问真的吗?
他立即转移话题:“怎么的就你一个人出来的?三婶呢?”
阿棠捧着脸:“我出来买糕点,一会儿去祖父祖母那儿,祖母最喜欢吃庆芳斋的糕点了。”
他想了想,刚好自己也没事情?,道:“我陪你一道去吧。”
阿棠欢喜地说:“好啊好啊!”
很快,他就后悔了,买完糕点,阿棠说:“哥哥,我想吃元春楼的酱鸡腿。”
“不行!很快就要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