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桂满园飘香时,是宁俞来到密都的第二月。
深秋本该是舒适的季节,却让宁俞更加心烦,烦的是时间不多了。
这平长殿里就住了母女二人,元桃被带走后,皇后娘娘也没说再送个婢女来,倒是隔三差五地见着什么蟑螂、老鼠尸体。
周雪竹每每吓得半死,宁俞十分淡定地从她手里夺过帕子,利落将那些尸体一裹,扔在了灶房的火里。
面对周雪竹疑惑的眼神,宁俞都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笑起来。
徒手捉臭虫这种事,在宿舍里头她没少干过。
这一月宁俞吃得好一些了,脸上明显多了点肉,笑起来让周雪竹的心都化了。
而宁俞表面上在乖巧得很,背地里已经把这座冷宫摸得透透的,就连宫门外守门的侍卫多久换人,她都了如指掌。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宁俞搭着梯|子摸黑爬出了冷宫。
她得探探路才行。
书中有写,大长公主宁茯一直有桩未了的心愿——得到前朝董柏年所作的冬日宫雪梅花图。
董柏年乃是前朝一位画师,因得那炉火纯青的技艺做了首师,笔下之物栩栩如生,山水之画尤其擅长。
座下弟子不多,只十位。
他动笔便是重金难求,只卖有缘人,达官贵人不必说,就连皇上的帐也不买。
刀剑架在脖子上只有两个字,“不画”!
宁茯当初还未出嫁,她喜丹青,且天赋卓越。
听闻这位画师之名,便乔装去拜师,奈何吃了数次闭门羹。有人指点她,说要献上墨宝,让首师瞧瞧。
俗人他可是不收的。
冬日里下雪时梅花竟是开了来,宁茯瞧见是作画的好时机,雪下了几日,她便画了几日,最终取名为“冬日宫雪梅花图”。
后来将这幅画放到了董柏年门前,有书童前来接过拿了进屋,可迟迟也不见里头有回应。
宁茯焦躁难安时,那位书童开了木门:“首师请这位姑娘一见。”
她心中雀跃不已,却发觉那位首师呆呆地站在案前,袖口、面颊上沾染了墨汁:“妙,实在妙!小女子,是你画的?”
“正是。”
“你来瞧瞧,我这样添了几笔是不是更加出彩?”
说是几笔,却是添了大半,只见得那雪扑簌着往下掉,梅花还轻轻抖了抖。
宁茯心中大惊,急忙揉了揉眼睛,还是刚才那副样子,可这画是死物,又怎会动?
董柏年拍桌笑起来,墨汁溅到了宁茯身上:“你可没瞧错,我今日见着你的画刚想出来的,妙!实在妙!”
“你便当我的第十位弟子,可好?”
宁茯喜上眉梢:“求之不得!”
本是喜事一桩,可后来董柏年却为此封了笔,还疯癫了。
他再画不出来这样的丹青,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你便是老天爷派来开我这第三眼的,这眼啊,却只开了一半!”
宁茯画作虽好,却论不上佳作,董柏年稍加修饰,便成了神作,其中不是差了一点儿半点。
冬日宫景梅花图是董柏年的最后一幅画,他着了魔,是心魔,画不出这样的画,他宁可封笔也不愿再违心。
后来董柏年至死也未再动过笔。
随着董柏年的死去,那副冬日宫景梅花图也不知所踪,宁茯遍寻密都,甚至砸下重金,依旧没有一人知晓这幅画的下落。
宁俞当初看到这里时,不禁感叹搞艺术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俗人还真是理解不来。
而这画最终也成为了宁茯心头的一根刺。
恐怕这密都,也只有宁俞知晓画在何处了。
她累呼呼地爬出了冷宫,刚刚从上面跳下来时,差点儿崴了脚。
这会儿正是子时,除了远远近近提着灯笼守夜的太监,便再无他人。
在原主的记忆里,只知道皇后娘娘所住朝远宫,位处东边,可再具体的就没有了。
宁俞虽然看过书,可实实在在要探路的时候,还是觉得棘手。
纸上谈兵罢了。
没错,大长公主宁茯心心念念的“冬日宫景梅花图”此刻就在朝远宫内。
皇后对这画觊觎已久,董柏年死去后,便抢先占为己有,她做事隐秘,就是宁茯也没得到半点消息。
宁俞沉思了一会儿,倒很想瞧瞧这画有什么特别之处,引得密都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这样趋之若鹜。
冷宫外头就是一条人造的小湖,还栽种着柳树,又没有夜明珠之类的珍贵物品,宁俞只能借着月色打量。
也没什么好衣裳穿,宁俞被风一吹就打了个冷颤。
不过使得头脑更加清醒了,她现在这个局面,作为一个穿书人,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衣服不知道缝补过多少次,宽松地掉在身上。
这一月好歹养了养身体,淤青什么的也淡了,周雪竹捧着宁俞的手臂都不知道哭过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