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打歪管事鼻梁的兄弟挽起袖子,跃跃欲试,“我再把他鼻梁打正回去吧。”
骑郎们大笑,“哈哈哈,对,卫青和我们一起,要走大家一起走!”
在建元三年这个夜晚参加了解救卫青行动的兄弟们,有的在日后追随卫青征战的时候战死沙场,有的建功封官之后反而和卫青渐行渐远,有的始终关系亲厚,但是不管结局如何,“要走大家一起走”这句话,和兄弟们诚挚明亮的眼神,卫青记了一辈子。
喉结上下滚动,卫青慢慢咽下最后一口已经凉透的米饭,然后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走到管事面前。卫青的眼神很平静,管事却莫名地感觉到寒意。
“论年纪阅历,我肯定比不上你,但是好歹也听说过‘杀人灭口’这四个字的,今日即便我死了,为了你们杀人的行径不被传出去,你们也不会放过公孙大哥他们。”
卫青抬头,目光一一看过在场的每一位兄弟,然后向他们深施一礼,“今日之事,皆因卫青而起,是卫青连累了大家,若青一人之死可以了结事端,青不畏死,只是恐怕青之薄命,并不能平息大长公主的怒火。事已至此,各位兄弟不妨随小弟赌一次,赌赢了,不难保命。”
“赌输了,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公孙敖紧张地搓搓双手,替卫青说完后半句话,“你就直说,你打算怎么做?”
“公事公办。”
“什么意思?”
“国有律法,我们既然抓住了公然蔑视大汉律法的罪犯,送交廷尉府处置就是。”
管事的胳膊被反绑着,挨了公孙敖一脚正趴在地上喘气,听到卫青的话,嘴里发出冷笑,“呵呵,小毛孩子,你以为廷尉府就有胆量得罪大长公主吗?你以为到了廷尉府,陈廷尉就敢处置我们吗?别做梦了!”
“陈廷尉不敢,那就请陛下定夺。”
公孙敖忍不住插嘴,“咱们直接找陛下为我们做主不行吗?”
卫青摇头,“不,那样就变成私事了——公事还是需要光明正大地办。”
“戎奴大哥,”卫青叫过旁边那位揍歪管事鼻梁的兄弟,“麻烦你和两位兄弟去廷尉府跑一趟,告诉陈廷尉,我们抓住了一伙人,他们自称想要阴谋杀害天子尚未出生的子嗣,请陈廷尉速来处理。”
公孙戎奴倒吸一口冷气,迟疑地问:“卫青,谋害天子子嗣可是诛族的大罪,你没有把握,可千万别乱说啊……”
卫青淡定地指指管事,“刚才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好咧,我知道了!”公孙戎奴起身上马,叫上两个兄弟和自己一起走,经过管事身边的时候,公孙戎奴还丢给管事一个怜悯的眼神:“你完了。”
“卫青!”管事目眦欲裂,“你想要卫氏被诛族吗?你想闹,尽管去闹,闹到太皇太后那里最好,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卫青好脾气地点头笑笑,“好,今日若是我赢了,我一定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免你死罪,你日后努力加餐饭,或许还能活着看到我死的那一天。”
后来事情的发展,最初的确如管事所预料,陈廷尉迅速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却不敢擅自决断,在卫青的建议下,决定带着卫青公孙敖和管事手下一干人等,去未央宫奏禀陛下。
经过一夜的折腾,天已经亮了。于是在长安城清晨的曦光里,在廷尉府兵马的羁押下,大长公主府的管事和家丁被装在大长公主府的马车上,浩浩荡荡地经过大半个长安城,来到未央宫的宫门前。
管事在街上围观者好奇探寻的目光中努力用双手挡住脸面,他这时才意识到,完了,他们已经完了,今早过后,就算太皇太后能够保住大长公主意图杀人的行为不被追究,皇后善妒,大长公主因妒谋杀天子宠妃胞弟的名声也已经传遍了长安城。
大长公主还未开展的其他计划全部成为泡影,卫青把他们拖到阳光之下,一切阴谋都无处遁形。日后卫子夫和建章的其他兄弟一旦有任何闪失,大长公主都逃脱不了怀疑和指责。
最好的防御,是进攻。
骑在马背上的少年,因为伤痛和疲累而摇摇欲坠,但是他的脊背,始终挺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