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眉头微皱,虽知乐师为难,但现在众人当前,那鬼魅妖异之人摆明是要刻意为难她,她若不为难这乐师,今夜的自己,怕也无法脱身。
心思至此,长月只道:“得罪了。”
别怪她心狠无礼,实则是被逼无奈。人在危机时刻,终归是自私的。
长月嗓音一落,便直接伸手夺琴。
乐师猝不及防,面前之琴当即挪位,他神色陡变,整个人扑了上来,最后竟和长月争抢着滚在了一起,胡乱抓扯间,竟是抓散了长月裹身的被褥。
刹那,殿中爆发一阵阵惊呼,仅是眨眼间,便有妖异懒散的笑声响起。
“宫主好坏。花瑟以前还未入灵御宫时,便听过大昭长月公主之名的,而今宫主竟让这般高贵的人与乐师抢琴,甚至春意大泄,若是世上倾慕她的男人们知晓了,都会责怪宫主不懂怜香惜玉了。”这时,一道调侃带笑的嗓音响起,是那花瑟的。
“她不过已是尸首,即便以前再扬名立外,此际也不过是具空壳。花瑟这般在意外面男人的看法,莫不是入了这灵御宫,本宫未喂饱你,竟让你还念着外面的男人心思?”
这慵懒随意的话显然也是调侃,只是话不对题,明显是在柔腻腻的戏弄花瑟。
花瑟显然也极其配合,柔软的身子更是亲切的贴着男子,“宫主误会花瑟了,花瑟此生能遇上宫主,已是花瑟几世修来的福分,岂还会念着世外男子。花瑟仅念宫主一人便足矣了。”
这话极为对那妖异男子胃口,他轻笑,勾唇再度朝花瑟脸上吻来,二人再度开始亲昵。
长月四肢刚被宿倾恢复,并不灵活,此番与乐师夺琴,动作缓慢,加之柔弱无力,无疑是占了下风。
待被褥被抓开,春意大泄,一股浓烈的耻辱交织在心,她有些发狂,一手抓紧被褥,一手拼命举琴朝略微怔愕的乐师砸去。
乐师险险避开,二人又开始扭打。
不多时,身上的被褥终究未能保住,全然被乐师抓落,春意全泄。
在场之人皆已看待。
长月越发癫狂,朝乐师不要命的用琴猛砸,一番激烈之后,乐师头破血流,终于倒下。
霎时,殿中未再有半分声响,寂寂无声。
长月手腕已是骨折,本是无知无觉的身子,此际竟是疼痛剧烈。
她满手是血,脸上也溅了不少。她神色近乎癫狂,在原地坐了片刻,这才用被褥重新裹好满身伤痕的身子,骨折得弯成一种诡异弧度的手紧紧将古琴抱在怀里,而后浑身狼狈的起身站定在正中,目光冷沉无底的朝主位上的男子望去,“古琴已有,宫主想听什么曲子?”
那妖异之人并未言话,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流转,似要全然将长月看透。
“宫主,花瑟想听春江曲。”周遭气氛静默片刻,男子怀里的花瑟柔然出声。
嗓音一落,她伸手亲昵的贴着男子的脸,将他的脸拂转过来,让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听说长月公主琴棋书画皆了得,花瑟有幸见她,想听她抚一曲春江曲,可好?”
男子凝她片刻,不出声。
花瑟神色略有紧张,但转瞬将柔软的身子朝他怀里钻,“宫主,可好?”
男子终于是勾唇而笑,“美人要听,自是尚可。”
说完,目光落回长月,嗓音魅然,“就抚首春江曲。”
长月一言不发的点头,面上并无半分情绪,冷沉得犹如枯井,透着几分灰沉与死气。
她缓身坐了下来,将琴放于腿上,满是鲜血的手指探上琴弦,开始轻抹慢挑。
方才那花瑟说得并没错,以前的她,的确琴棋书画四绝,天下之人喜她,七分是喜她容貌,三分喜她才华。
曾经的她,才貌双绝,金枝玉叶,常人见她一眼都比登天还难,却是不料,而今从云端跌落的自己,竟会当众春意大泄,竟会如妓子般抚琴讨欢。
死而复生的她,终归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深入骨髓的明白,她受制于人,有求于人,为了苟活,她必须放下自尊,放下耻辱,让自己无血无肉般的活着,无情,便不会悲戚,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护着自己,强大自己。
一首春江曲,本是娇然欢快,然而长月抚出之音,却是缓慢沉重,纵是音律婉转悦耳,琴技了得,但那琴音却不曾卷有半分情感。
手腕骨折,浑然不够灵活,浑身疼痛钻心难忍,使得她面色惨白。
无疑,此番抚琴,是她在用性命在弹。
待琴曲完毕,长月停了指,目光朝主位望去,额头已是冒了薄汗。
那白衣妖异的男子正深眼凝她,修长的眼睑微挑,随即,他朝她懒散出声,“空有躯壳,但却无感,你这琴技,倒是与你声名不符。”
毫不掩饰的贬评,略带兴味,却掩藏半分复杂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