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之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只记住一条,旁的事儿,不当问的不要问,不当管的不要管,明白么?”
“明白。”
“好了,去吧。”二夫人摆摆手,董小南这才如蒙大赦一般,躬着身子退到门外,直到下了石级,方才加快脚步朝前走去,眼见着快到月洞门,忽听假山后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夹杂着女子的低喘。
“三少爷,您别,别……”
“来嘛,让小爷我好好地乐一会儿,不会亏待你的。”
董小南唬了一大跳,暗道这算哪门子事,她赶紧蹑手蹑脚地绕过假山,谁想一个小丫头捧着个果盘恰好走来,乍乍地瞧见她,嗓音脆脆地道:“小南姐,刚从二夫人院子里出来?”
坏了坏了,董小南暗暗跺脚,却不得不敷衍一笑,匆匆从小丫头身边擦过,急奔后面的破院子去了。
直到回到破院里,董小南一颗心仍自扑扑乱跳,她手扶着树干发了好半晌呆,暗道这大户人家的后院果然是深不可测。
“小南。”恰好太安提着几包药走进来,见她伫在树下,便凑上前问道,“你做什么呢?”
董小南正想得出神,不曾想太安突然冒出来,顿时唬了一大跳,失声道:“啊?”
“你,”太安上上下下地瞅瞅她,“你没事儿吧?”
“没。”董小南赶紧摇头。
“那就把这几包药,拿到厨房里熬熬,再给少爷送去。”
“好。”董小南接过药包,走向厨房。
厨房里很脏,锅是破的,碗是破的,什么都是破的,董小南寻了个瓦吊子,用竹刷涮了好些遍,才把药倒进去,又倒进两碗水,搁在灶上慢慢熬着。
没一会儿,药的气味便在空中扩散开来,董小南最厌这味儿,赶紧找了块帕子捂着口鼻,端起瓦吊子,将黑色的药汁倒进碗中,然后用湿巾隔着,捧起药碗,重新走到卧室里。
“二少爷,喝药了。”
二少爷哼唧两声,睁开眼撩撩她。
董小南取了个银勺,舀了汤汁凑到二少爷唇边,服侍他慢慢喝了。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喝,用了顿饭功夫,总算把一碗药都给喂了下去,董小南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药碗,抹去额上的细汗珠子。
“二少爷,你好些了吗?”
孙睿鸣眨巴眨巴眼,没有答话。
“二少爷,要是没事,我,我先走了。”
孙睿鸣点头,瞧着董小南走出屋子。
浓重夜色,笼罩了整个大地。
后院的窗户忽然开启,一道影子嗖地蹿出,腾上房梁,迅疾消失在远方。
城西。
玄心观。
“师傅。”
“你来了?”
站在案前,慢慢剪着灯花的老道转过身来,一双眼里精光闪烁,眉宇间的神情却甚是慈祥。
“弟子,谢师傅相救之恩。”
“起来吧。”老道俯身将他扶起,“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你我二人,本也有缘。”
“弟子谢师傅教诲,师傅这些日子的训谕,令弟子茅塞顿开。”
“嗯。”老道点头,朝旁边的蒲团一指,“过来坐。”
两人走到壁边,各踞一个蒲团,盘膝坐下,老道竖起一只手,置于胸前,缓声道:“蔷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孙睿鸣屏住呼吸,却听老道又问:“现下,不知你心中所想,乃何物?”
“弟子……”
“世间诸人,凡贪,痴,怨,嗔,恨,爱,皆会招灾引祸,再则,世人皆爱算计,谓得,却不知已失,谓失,却不知已得,这得失之间,往往不是那样清晰的,得之得者,失之失也,却不知你想得到的,乃是什么?”
“弟子……”孙睿鸣沉吟——或许,全世界每个角落里,都充满了喧嚣,唯在有师傅这儿,他感觉到的,从来都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暖,丝毫没有凡尘俗世的气息。
“你是困惑了?”
孙睿鸣摇头。
“那如何不能作答?”
“弟子只是想,倘若世人为恶,是否当以恶还之?倘若世人为善,是否亦有善报之?”
老道捋须:“想不到,你竟然有了这样的智悟,那,为师再问你,何为善,何,又为恶呢?”
“善……就是心存慈悲之念,恶,就是——有觊觎他人之心。”
老道摇头:“错哉错哉,稚儿尚不能全然顿悟。”
痴儿?孙睿鸣有一瞬间的不服,但很快,也就平静心绪——师傅的睿智,远胜常人,他实在不该猜疑。
“佛家有云,一念起,万念皆起,一念灭,万念皆灭,而人之运,往往,也只在一念之间,善念动,运自生也,恶念生,运自灭也。”
“真的吗?”孙睿鸣脑海里闪过许多亲历之事,“师傅,有人存心算计徒儿,徒儿该怎么做?”
“算计?”老道捋须而笑,“算计你什么?”
“算计——”孙睿鸣忽然笑了,甚至想仰天大笑——算计他什么?无非是孙家的家产,而孙家的家产,既可得之,亦可失之,难道,会比他孙睿鸣更重要?
“哈哈哈哈!”孙睿鸣不禁仰天大笑,老道亦笑了。
痴儿已悟,其余便无须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