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青临峰十分安静,天上看不见月亮,又起了雾,一切都雾蒙蒙的。
近日思戒堂戒备森严,严查魔族,路上没有一个人。
为了掩人耳目,出了朗月院后,谢长明便隐去了身形,沿着小路往山峰走。
路边栽满了竹子,此时全掩没在薄雾里,隐约透出些竹梢上的叶子。
谢长明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偏头朝竹林里看去。
在黑暗的雾气里,露出一双幽暗的血色眼睛,暗红的,不是宝石的颜色,倒像是要滴出血。
据谢长明所知,有记载的灵兽都是很清高体面的长相,没有哪个长着红眼睛。也有些异族长着红眼睛,但很少见,且不是这个颜色。
这样的血色眼睛,最常见的还是魔族。
谢长明犹豫了一瞬,要不要顺手结果了这个魔族,再丢到仙归阁的冷月湖里。
下一刻,谢长明看清楚了这人的脸。
他竟认识,因为这个魔族与他同住在朗月院,名字叫丛元。
陈意白抱怨过好几次,说这位丛元兄长相冷峻,性情孤僻,不搭理人,住同一个院子,在外面连与他打招呼都不应。
现在看来,很可能是怕暴露身份。
丛元虽长着一双红眼睛,却与一般魔族容易陷入狂化状态不同,他正哆哆嗦嗦地在写信,脖子上蹲了只钻地鼠,是一种送信的灵兽,正温顺地蹭着丛元的脸颊。
不太对。
灵兽一般不会这么对待魔族。
谢长明又重新观察了片刻,才发现丛元是个天生的半魔,也就是人魔混血。
虽然人间与魔界相隔极远,环境天差地别,但总会有阴错阳差的机会相见,再阴错阳差一番,也是会生下孩子。
这样的半魔,因为不是纯种魔族,很难适应魔界恶劣的环境,一般都会留在人间,隐姓埋名地生活,像丛元这样敢进入书院修行的着实是少数。
书院里大能云集,修仙者无数,不好隐藏身份,弄不好就会被当成魔族处死。
朗月院总共就八个人,谢长明暂且不论,周小罗有九成可能是被妖魔附体,才有的神力。而这个丛元九成九是个半魔,不仅通过了入学考试,甚至连抽查也没发现他是个半魔。
谢长明不动声色地想:这难道就是思戒堂那几位长老口中铁桶一般的麓林书院?
不如说,在思戒堂的严查下,麓林书院的治安状况像个破了洞的筛子,无论什么妖魔鬼怪,有个偏门些的法门,就能遮掩过去,安然地在书院生活。
谢长明走近几步,看到了那封信上的内容。
“爹啊,你说只要通过入学审查,以后就一切无忧,还能学一身本事,提高修为。我听了你的话,才壮着胆子来的。可这些天又在严查魔族,我差点暴露。”
看来,思戒堂的严查果然是说说罢了。
“你儿子才十七,还没活够。前几天发现的魔族奸细已经尸沉冷月湖,都泡发了!我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彻夜难寐。学不到本事不要紧,普通凡人也能活到一百岁,我是半魔,还能多活几年,虽然可能还是不够给你养老送终。但是再待下去,你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谢长明:“……”
“要不我退学吧。等到明天,你要是不回信,我就去找许先生说要退学!”
要是谢长明没记错,钻地鼠虽然行事隐蔽,速度却远没有别的鸟类灵兽快。除非丛元的爹就在少海城内,否则短时间内是送不到信的。
“现在正在严查魔族,突然退学可能有点惹眼。罢了,等这件事平息后,我就自请退学。爹,我回山里陪你种地!”
铿锵有力地写完最后一句话,丛元给钻地鼠喂了颗灵丹,钻地鼠吞了丹药,咬着信,往地下一钻,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长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样没志气又怕死的半魔,不大可能是奸细,没必要多管闲事。
再说麓林书院宣扬人人平等,有教无类,丛元勉强也算得上是半个人。
谢长明往后退了几步,继续朝山上走去。
到了青临峰顶,谢长明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找去,传送阵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
思戒堂果然是不大靠谱。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思戒堂。那两位长老有洞虚的修为,算得上很高深了,可修真界的修士对魔界了解得太少,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以至于对魔界的阵法也知之甚少。
谢长明还是面无表情地折断了用来查探阵法的树枝。
“咔嚓”一声。
谢长明索性扔开树枝,仔细探查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阵法,而是由三十三魔天里的魔头亲手绘制的,即使有破解的法子,以筑基期的修为也难以撼动。
谢长明摘下一串不动木,放在不远处。
他弯下腰,拨开杂草,看到了阵法中央那个闭起的眼睛,指尖一触碰到,那只眼睛便忽地睁开,没有眼白,是占满了整个眼眶的血红色眼珠子。
这是魔眼,里面烙印着魔头的神念。
谢长明拿出灵石,摆了个阵法,防止破坏传送阵时的魔气泄漏。
他并未用什么法术,只是伸出食指,抵住了眼睛正中。
魔眼似乎是活着的,能察觉到谢长明的意图,咕噜咕噜地转动着眼珠子,恶毒地盯着谢长明,似乎是想要将他牢牢记住。
下一瞬,谢长明戳破了那只眼睛,魔气源源不断地涌出,阵法也随之开裂,似乎承受不住力量,有什么要从传送阵的另一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