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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离别(1 / 2)


若是没有恶蝇的指示,隔着重重迷雾,又无明显标记,血祭池的位置确实难找。

但李芜就停在血祭池不远处,谢长明去得轻松。

走过最后一段路,谢长明放轻脚步,抬眼朝里看了过去。

血祭池是个不大的池子,里面流动的是鲜红的血液,偶有灵光掠过,应当是人的魂灵。池子还未装满,只有七分,血池表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似乎在等待着完全沸腾。

那里面盛的似乎是魔气,似乎又不是。

谢长明皱眉,一时没有分辨出这是什么。

记忆里有些许印象,却又很模糊。

而血祭池的中央站了个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道士,穿着一身靛蓝色道服,手持拂尘,立于血池之上。

若是谢长明没有猜错,“仙人”就是一煎真人,那位护林真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看到谢长明时,明显愣了一下,才喝道:“你怎么没死?”

他原来的打算,大约是等到谢长明满怀怨愤地死了,再去收一波尸骨,拾起恨意,为血祭池添砖加瓦,而不是直接被人找过来。

谢长明道:“我若是死了,怎么来杀你?”

一煎真人似乎不愿与一个筑基期弟子多说废话,浑身灵力暴涨,腾空而起,直接冲谢长明飞了过来。

来这里之前,谢长明曾听许先生说过这位一煎真人的事。他的根骨不佳,在修仙之道上没什么天赋,临到老了,也才是元婴圆满的修为,突破不到洞虚期。

可以现在的架势来看,一煎真人最起码有着大乘期的修为。

如今修真界的大乘期修士屈指可数,没料到这位一煎真人竟也是其中之一。

实在是不同寻常。

谢长明摘下手上的三串不动木,顿了顿,还是没有摘下头上的木冠。

他的修为一路飞涨,并不需要叩问道心,加上从戴上不动木起,从未完全摘下过,所以具体修为如何,谢长明只能估量个大概出来。

大约是有渡劫期的。

而渡劫期即将面临飞升,与天道离得太近,时有天雷降落,催促飞升,如今这个境况,实在不妥。

但不动木制成的木冠压了太多修为,谢长明现在大约是洞虚圆满。

这一次,他不再拿那把重剑,而是抽出许久不用的不归刀。

那把杀人刀。

刀剑相接,发出碰撞的泠泠声。

谢长明举刀,刀光一闪,灵力充盈,竟逼退了大乘期的一煎真人。

一煎真人既惊且怒,大喝:“你!”

“你是什么人?!麓林书院的学生怎么有此等修为?!”

谢长明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回答,一刀直劈了下去,拂尘已断了半截。

杀人的时候,谢长明是不与人多废话的。

谢长明杀人出刀快且利落,差点削了一煎真人的枯木脖子。

一煎真人接连败退,却依旧咬牙坚持。

怨鬼林中是没有灵力的,他是要耗到谢长明灵力枯竭。

这却是不可能的。

谢长明是五灵根,修行起来难,但一旦打通,加上开阔的经脉,平日里积蓄的灵力已十分够用,并不畏惧这样的战术,而且他只顾着杀人,灵力也不需要省着用。

在拂尘彻底断裂后,一煎真人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对,一咬牙,从血祭池中汲取魔气,恨道:“只因你一个人,耽误了我的大业,你是万死难辞。”

骤然间,一煎真人身上的灵气一变,全化成魔气,剑法也越发诡谲,与原先的大为不同,俨然是个魔族。

谢长明并不畏惧,提刀上前,刀尖闪着一丝光,刻意问道:“你被魔族降临了?”

周围的枯木已然被刀光剑气全然削除,落到了血祭池里,了无痕迹地消失了。

一煎真人听了他的话,勃然大怒:“魔族是什么东西!我是要成仙的!”

谢长明心中隐约有了个想法。

既然魔族可以降临修仙之人,那修仙之人能不能降临魔族呢?

大约也是可以的。

但这些话,谢长明并不打算问一煎真人,一刀劈开他周身的灵力屏障,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一煎真人手中的拂尘、长剑,都已碎成一团。

他到底是害怕了,瞥了谢长明一眼,强硬道:“你也是大乘期的修士,难道不想要突破到渡劫期,再飞升成仙?”

谢长明直接砍断了他的脖子,甩去刀锋的血,冷淡道:“不想。”

临死时,一煎真人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了那些凡人蝼蚁杀了我,你必定后悔终生!”

谢长明走上去,捞起他的头颅。

他已经死了,一双眼睛仍然怨恨地盯着眼前的人。

忽然,有人出声道:“你不问他话吗?就这么直接杀了。”

是李芜。

谢长明并未回头去看,只是道:“不必问。”

若是有死人都问不出来的话,活人是更问不出来的。

话音刚落,谢长明直接开始搜他的神魂。

一般而言,搜神魂这样的事,都是修为差距很大才用的法子,否则对施法者伤害太大,神魂的伤也不易养好,反而得不偿失。

谢长明则不同。他活了三世,神魂也反复锻炼了三世,对付一煎真人也是绰绰有余。

可谢长明才寻到还留在脑子里的神魂,那团白色透明的神魂就突然炸裂开来,谢长明退了出来,立刻设下结界。

李芜:“怎么了?”

谢长明看了片刻,放弃了:“这么碎,搜不出来。”

李芜的表情奇怪:“几年前,他的修为不至于如此。否则我也不可能和他打得两败俱伤。”

不过几年,一煎真人修为突飞猛进,任谁看了,也知道有鬼。

谢长明起身,去查探血祭池。

这血祭池十分古怪。若是一煎真人只从乌头镇杀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七分满,况且这污血不可能是从凡人身上来的,反而诡异至极。

不过,若是血祭池满,后果倒是显而易见。这里是整个怨鬼林的阵眼,若是破裂,几十万怨鬼就要冲开结界,为祸人间了。

李芜将谢长明和一煎真人的打斗从头看到了尾,心中很清楚自己上当受骗,也不再多言,只跟着谢长明。

直到谢长明走到一煎真人开始时站着的位置,才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这个血祭池,果真不是用乌头镇掳来的人填满的。下面暗藏了一个通道,里面的污血是从另一头引入的。而乌头镇的那些人大约只是个引子,他们与别的怨鬼不同,是死在怨鬼林中,心中充满对怨鬼林的愤恨,投入血祭池,便可引燃血池,是个引子。

李芜问到了答案,沉默许久,方才道:“是我的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幸好,谢长明于阵法上颇为精通,他又探查了一遍,发现这个阵法有许多多余之处,多余之处再连接起来,是另一个阵法。

这个血祭池是在原先的阵法上改造而来。原先的阵法,也就是怨鬼林疏通怨气愤恨的通道,据说是一位渡劫圆满的修士留下的,怨气往四洲疏散,可保万年太平。

若只是改回来,倒也不算太难。

谢长明解开结界,将一煎真人的尸体连带着破碎的神魂,全都投了进去。

血祭池冒了一会儿浓稠的泡沫,很快就将这位大乘期修士吞吃得一干二净。

然后,几近于完全沸腾了。

那些似魔气又非魔气的东西涌入血祭池,在阵法的作用下化成血水,血祭池的水位又缓慢上涨。

这东西应当就是引发小长明鸟剧痛的原因。

他对着那玩意研究了许久,很有兴致,看起来像是也想要灭世了。

李芜在旁边看着,问道:“重新转换过后的阵法能够容纳的怨气,是以现在血祭池的沸腾程度算的吗?”

但凡是修仙的,阵法、符箓、丹药之说大多都懂一些。李芜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是因为游荡太久,丢了一部分的神魂,这些倒是记得清楚。

谢长明还在思忖如何改回阵法,闻言不过点了下头。

不难,却颇有些费力。

李芜还是不走,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又问:“却为什么要做?”

对于谢长明而言,这毋庸置疑是个奇怪的问题。

如李芜这般的人,即使失去记忆,也不忘维护着世间正道和大多数人的性命安危。

他必然从小就被人很好地教导,知道为人为仙的道理。

可谢长明不是。

他是十岁就被丢掉的谢六,没有被人世间保护照顾过,也不会产生要保护这人世间的念头。

这世间芸芸众生,他不过是身处其中的一个,还是天道眼中最恶的那个。

所以李芜会问他。

谢长明盯着血水,似乎是想要伸手去碰,又停下来:“我有要护着的人。比起人世纷乱,怨鬼四散,还是盛世好些。”

李芜闻言怔住,叹道:“原来如此。难怪说人生在世,都有各自的道,各自的修行。”

如谢长明这样无牵无挂,无心无情的人,也会因为某些人、某些事而流连这世间。

似乎一切都可以放心。

于是,李芜轻声道:“我打算也投身于此。”

神魂用的是他本来的面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清俊高挑,修为又高,是个少年英才。

这样的人,死得早也就罢了,连魂灵都要永远死在这儿,实在很不值得。

谢长明看了他一眼,难得劝人,不过说出来却很不好听:“这阵法转换回去,不缺你一个人的神魂。”

李芜道:“我做了错事,本该弥补,这是我应得的。若不这么做,我于心不安,对不起在我眼前死去的那些人。”

又强硬道:“我对你说,是想托付你一件事。”

可谢长明不是很好说服的对象。

他轻松地笑道:“你在我身上种了恶蝇,才能这么顺利找到血祭池,不该给我点报酬吗?”

谢长明不受威胁,却还是道:“你说。”

李芜飘到了一棵巨树下,挖出半枚玉牌,名字的部分恰好破损,所以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说道:“我虽然死了,可不知道世上是否还有父母师长在找我,耽误了他们的清修。这是我身上唯一留下的东西,你带给他们,也好叫他们能安心。”

谢长明一怔,拿出自己的玉牌,递给李芜。

李芜“呀”了一声,笑着道:“那我们也算是师出同门了。这一下,你只用回去,不必再多费功夫。如此甚好。”

然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身体一倒,投入血祭池中。

谢长明看着他,没有阻止。

谢长明重新将血祭池改完,天又黑了一次。

已是新一轮的天亮了。

谢长明走到来时的地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不动木,朝外面走了出去。

他认出了血祭池里究竟是什么。

确实不是魔气,否则上一次盛流玉也不能在差点被魔族抓走时还能用翠沉山。

是深渊里的恶气。

小长明鸟的伤病,与深渊有关。

他回去找盛流玉的时候,小长明鸟还没有醒,周围也很平静,没有其他人在。

但是大约是不痛了,他的睡容是眉目舒展,很可爱的模样。

谢长明笑了笑,将盛流玉抱起来,离开怨鬼林。

回去再经过乌头镇,整个镇子已经人去楼空,一个人也没有了。

至于到了盛流玉醒来的时候,谢长明已经将怨鬼林的事整理了一番,剔除掉那些不便明言的,传信给许先生了。

盛流玉缩在被子里,只伸出一只手,细白的手指抓着枕头,迷迷糊糊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谢长明拿着灵石,凑到他耳边道:“你是鸟吗?还是小猪?睡了三天了。”

盛流玉浑身一僵,很有气力地翻身而起,本能地反驳:“你才是小猪!”

他坐在床头,昏黄的灯火透过纱帐,将轻而薄的影子落在他的脸颊上,像是睡觉时留下的印记。

谢长明想要抚平。

又忍住了。

太亲密了。鸟还未入笼,不能摸。

他问:“身体还难受吗?”

盛流玉摇了摇头。

谢长明站起身,打开窗户,满窗的阳光倾泻而入,他道:“今日有个好天气,要不要出去玩?”

盛流玉歪了歪脑袋,伸手去接光,捧了许多,软着嗓音道:“好。”

接下来的几日,谢长明带着盛流玉,先是将江南逛了一圈。

由于不想用小胖墩的模样,鹰隼的模样又太丑,盛流玉维持了几日人形,但到底不能坚持。又模仿路上的一只小画眉,换了个羽色,重新回到谢长明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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