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上空的天似乎永远不会放晴,清晨不会有太阳,傍晚也不会有,只会堆着无穷无尽阴沉的云。
几十里外伫立很多排屋子,样式单一,和书院里差不多,一看就是麓林书院提供的。
谢长明一路往回走,收起刀,同外面的守卫确定了玉牌上的身份,又往里走了一会,看到屋檐下挂着的许字,才推开那道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许先生坐在竹椅上,腿上盖着厚实的皮裘,一抬头,看了眼没有第二个人进来,问道:“陈清野呢?”
谢长明走过去,看他在桌上记录近日来的战况,以及各个门派招式和法术对饿鬼造成怎样的伤害,已写了大半本册子。
他坐在对面,斟了杯茶,淡淡道:“总得给他时间做想做的。”
许先生的手中提着笔,闻言落下,又写了一行字,笑了笑:“你说的也对。其实,还是要我去看着他才最好。”
来了这几日,许先生也上了战场,虽然平日里谎话连篇,随口就来,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病秧子,撑不住连日劳累,歇息的时候更多。
这些都不是假的。
谢长明是很少多事的人,之前却劝他停下那套心法,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亏损得非常厉害,几乎到了无法支撑的地步。
可许先生是不听劝的。
谢长明饮了一口冷茶,只听许先生又道:“这次的沸腾,间隔的时间很短,却也不算厉害。书院里的人和各门各派的加起来,与从前相比,已经是很够了。只是不知道如此频繁的缘由,以及陈清野想做什么。”
谢长明静静地听着,并未发表意见,他思忖着为何自己每一次都死在深渊。
这个看似与世界其他人与物都毫无关联的地方,却与谢长明的生和死都息息相关。
许先生渐渐沉默,继续写着那本册子,等着回去后再整合从前的内容编纂。
在深渊的日子非常忙碌,来的人不少,可对付起吃人的饿鬼,人手怎么也不算多,加上要看着陈清野,谢长明几乎很少有闲暇的功夫。
此时是难得的休息。
谢长明想起临走之前的夜晚,他在灯下看小长明鸟。
也许是恰逢别离,又或是隔着灯花,盛流玉被映衬得极美。
他漫不经心地挑着烛芯,只穿着薄薄的里衣,浑身上下都很瘦,耳垂却比别处多长了些肉,像一个形状漂亮且丰满的水滴珍珠,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
盛流玉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仰头看着谢长明,眼里盛着一个人的影子,摇摇晃晃的。
那双眼眸是太阳的颜色,过于接近神,所以显得冰冷疏离,很少能容纳下别的柔软的、压抑不住的感情。
小长明鸟也是那样的,只是眼里盛着一个人的影子,会在灯火里摇摇晃晃,好像在说,“等你回来。”
喝完半杯冷茶,谢长明起身往外走去。
他推开门,心头忽然一震,在门槛前顿了顿。
许先生问:“怎么了?”
谢长明抬眼望了天,此时应当正值黄昏,他摇了下头:“没什么。”
回到深渊后,陈清野见到谢长明,又走了过来,尝试和他搭话:“谢道友的刀好快,敢问师从何处?”
谢长明一直刻意扮演的沉默寡言,闻言只是道:“云洲的小门小派,早已覆灭了。”
陈清野像是信了,只是道:“谢道友何必如此谦虚。不过既然门派覆灭,你又读了三年书,就没想过日后要去何处?”
谢长明慢吞吞地擦刀:“没想过那么远的事。”
陈清野笑了几声:“我们燕城可是个好去处,谢兄若是来了,我作为东道主,必然要好好招待,向师父引荐你。”
谢长明似乎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收了刀,瞥了陈清野一眼:“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又添了一句:“天快黑了。”
饿鬼又要来了。
陈清野有一瞬的惊慌。他这几日说的好听,是抗击饿鬼,实则一直在后面浑水摸鱼,没做什么事。
谢长明不再看他,重新抽刀,不疾不徐地朝深渊裂痕处走去,天际的最后一道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麓林书院的事发生的很安静,解决的也很迅速,除了书院里的修行的弟子们,少海城里的人也顶多察觉到笼罩着书院的薄薄金光忽然消失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但这些都是仙家的事,他们无从得知。而深渊远在万里之外,即使是送信,若不是紧急事件,再快的信鸽也是几日后才到。
而此时地阎罗虽然离开,却依旧牢牢禁锢着书院里的每个人,让他们不能动用灵力,甚至书院外的阵法也不是护山大阵,而是用了障眼法,阻隔与外界交流的结界。
深渊又沸腾了几日,结界终于破了,在营地里休息的许先生也收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