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凛国实行宵禁,卡口官兵只认同行牌子不认人,街上连个活物都没有,盗鹄倒是尽了兴,纵马疾驰,跑得飞快,不过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宫门口。
远远望去,便能瞧见已有内侍在门口等候,离得近才能看清,正是沈晏清的老熟人,曹公公。
沈晏清的马车一到,只见曹友德熟练地俯身,带着两个徒子徒孙:“恭迎侯爷。”
虽是个老太监,不过盗鹄还是有点打怵,一边拿袖子遮住半张脸,一边接沈晏清下车,待人跟着内侍进了宫门,才放下手松了口气。
沈晏清进宫后一路无话,任由小太监恭敬的在前引着,曹公公则穿着一身紫袍在身后跟着。
曹友德胳膊上还搭着一条拂尘,偶尔用手捋顺,半眯着双眼,豆大的瞳仁却在沈晏清的背影上来回游走。
虽然他不完整,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别提这人是皇上钦点的,还点了两次,这就更有意思了。
只不过自打上次见面以后,他对沈晏清的印象就不怎么样,如今瞧这美人仍旧将身子绷得笔直,明显是紧张所致,曹有德再次撅着嘴摇摇头。
空有皮囊,难成大器。
八个字如是评价了沈晏清。
后半夜即便是在宫里,也全是一片黑漆漆的。小太监打着灯笼小心地为贵人照路,沈晏清却几乎不怎么低头。
因为他在来这里的第一次,就将路线与障碍全部烙在了心里,永生难忘。
果不其然,随着他脚下的停顿,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借着内里明亮的烛火,大抵能看清“忆语阁”三个字。
“陛下在里边儿等着侯爷,杂家就送到这里了。”曹公公操着一口官腔,自知不能打扰陛下好事儿,行了个礼,便带着两位徒子徒孙,离开了。
沈晏清知道他们心中误会,却也不多解释,他望了一眼曹友德的背影,才缓缓推门而入。
浑厚的嗓音随着木门的嘎吱声一同传来。
“你来了。”
沈晏清闻声,跪拜:“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进来吧。”
“是。”
沈晏起了身,抚平衣角后,掀起深海珍珠串成的珠帘,走进内阁,抬眼只见一中年男子,端坐在棋盘一侧的玉椅之上,明黄色九龙袍加身,却只是简单戴了顶束发冠。
他抬起头直视沈晏清,脸上带着和蔼的笑,丝毫没有帝王所谓的英武和霸气,是放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的类型。
但这人的身份却不容任何置喙,此人便是东凛国实打实的掌权人,幸帝,容幸。
容幸见人进来,浑浊的眼随意扫过沈晏清厚重的大氅,又落下一子这才缓缓道:“朕这么晚叫你过来,可觉得困扰。”
沈晏清实话实说:“臣不敢。”
皇帝闻言许久无话,看似在研究棋局,实则心思不明,待身侧蜡烛上的油渍顺着通红的身躯滴落冷却,才又落一子,出言道。
“坐。陪朕下一盘。”
沈晏清没有推辞,坐到了棋盘的另一侧,手执黑子。
两人对垒要比一人互攻来得痛快,黑白两子很快碰面,厮杀激烈,仿若千军万马对阵之势,再瞧下棋的两个人却眉眼不动,神情自若。
还是皇帝先开了口:“朕记得今日是你生辰,但你如今未拜官职,我们无法相见于朝堂,别无他法,只得在上朝前寻个时段唤你前来。”
皇帝又落一子之际已是上风,他抬眸继续,“不过听闻,你前些日得了许多宝贝,今日宠幸之际被朕打断,当真不怨?”
沈晏清闻言,停下手上动作,站起身再次行礼:“臣不敢。”
“你可还会说些其他?”皇帝突然轻笑了一声,脸上皱纹舒展,眼神示意他坐下,继续下棋。
很快,黑子败势已现,虽然仍在苟延残喘,但只要白子穷追不舍,定能立马见胜负。
就在这时,曹友德身边那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进来,凑到皇帝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而皇帝的一双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沈晏清。
待小太监离开,皇帝不知为何减缓了攻势,仿若随口一提似的:“听说你遣散了太子和睿王的贺礼,只留下了一人,朕倒是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到你的喜爱。”
沈晏清终于掀起了眼皮,“不过是一乡野之人,臣是觉得他什么都不懂,相处起来轻松罢了。比不得您宫中三千佳丽,各个见解独到。”
皇帝抬眸:“谁给你的胆子敢妄议朕的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