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鹄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他觉得自己听错了,迷茫地抬起头,看着沈陵渊,“你,你肯放我走?”
沈陵渊不再理盗鹄,而是侧过头对着雪欢道,“我不知道该叫你雪欢,还是醫鸿,还是什么的,但这个人确实是你的师弟,你想找回记忆便带着他一起走吧。”
“这,这,兄台,你看,我!”雪欢挑着眉毛望着沈陵渊转身的背影,他其实是想说‘你这病得不轻,得治’。
但他不敢说。
于是雪欢又回头望望水里跪着半死不活的盗鹄,又想说‘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我可不可以不带着他?’
可雕塑刚刚说这人是自己师弟?
雪欢有点纠结。
沈陵渊现在处于极度敏感的状态,他本已经抬脚向府中走去,却听见背后除了雨滴再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后骤然停下脚步,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是绷不住了,他额角青筋暴起,蓦然大吼了一声,“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让你们滚,滚啊!”
身后传来雪欢惊恐的吸气声,紧接着传来一阵踏水的声音,想来是雪欢将盗鹄拉了起来。
只见两人向门口跑了两步,盗鹄蓦然停下,咬着嘴唇回望着沈陵渊。
“我自知罪无可恕。但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是你爹抢走了花楼,花楼也的确自杀在侯府。”盗鹄的声音虽然已经嘶哑,但完全没有减弱这句话的穿透力。
沈陵渊只觉得自己耳膜生疼,他双手紧紧攥成拳,强撑着到背后再无声息,这才迈腿,几步踉跄着走到一颗不知名的大树下,扶着树干剧烈地喘息着。
那道头一次见就惊为天人的红色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就像现在沐春阁中的花落,款款地对他行礼一样。
没想到这件事竟早有预兆。
细雨穿过树梢打湿了沈陵渊的发丝和衣衫,他好狼狈,还有身与心的疲惫。
好累。
...
雨不停,乌云又卷,暗无天日。
沈陵渊不知中了什么邪,牵了一匹马,头也不回地离了侯府,衣服也没换,全身湿漉漉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一路狂奔,直到在城门口被巡城司拦下。
沈陵渊大力勒住缰绳,马儿扬蹄,一声嘶鸣,停在了城门钱。
守城的士兵走到沈陵渊马下:“国宴期间无令禁止外出!”
沈陵渊面无表情的掏出了一块黑铁令牌,那士兵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恭敬道,“参见大人。”
这牌子是幸帝钦此,沈陵渊虽然知道这东西与普通大臣所拥有的令牌不一样,但他却不知道这是幸帝手下夜麟专有的牌子。
那守城士兵行过礼后却没立即放行,而是抬头问了句,“大人可是长兴侯府的人?”
沈陵渊闻言只回给那士兵一个凌厉的眼神。
“是属下僭越。”那士兵感受到了沈陵渊目中的不善,忙道歉,而后对着身后一众弟兄们喊道,“开城门!”
城门大开,沈陵渊甩了马鞭子瞥了一眼与他对话的士兵后,扬长而去。
沈陵渊似乎在城中跑的还不尽兴,一出了城门便不管不顾,他仿佛实在发泄,亦或是在发疯,可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却无穷无尽。
他知道,蜀遗坡的屠杀是因两国世仇而起,苏国人混入雪山异族蛰伏近二十年,若是不以血偿血,以命偿命沈晏清难以服众,更不可能以炼金为理由渐渐将苏国人同化。
道理沈陵渊都懂,可那血染的河流,赤红色的冰封峡谷依旧在脑海中盘旋不下,每每想到那个场景,沈陵渊就会心神不宁。
沈陵渊听同尘说过,自己曾在一段时间内有过发疯的倾向,但沈陵渊都不记得了,且在雪山磨砺两年,就连前辈都觉得他应当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没想到,就在刚刚,他差一点就将盗鹄活活掐死。
沈陵渊想过去找沈晏清,去质问他,花楼为什么会自杀,他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但沈陵渊不敢,他怕,他害怕昨夜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破裂,更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掐碎那脆弱的脖颈。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地上是藤蔓与碎石,沈陵渊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看到,马是好马及时停下,但也抵不住强大冲击力,将沈陵渊重重甩下了马背。
好在这是一片草地,沈陵渊除了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外并无内伤。
马儿打了个响鼻,‘嗒嗒’跑向沈陵渊,在他身侧拱了拱,却在下一秒骤然立起脖颈,双耳竖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