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艾瞧着面前的小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稚嫩单纯,一双眼眸是没有受过尘埃沾染的纯净。她童星出道,混迹这圈子近二十年,演技不说,看人的本事总是不差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没怎么吃过苦头的小孩。
温室里的花朵,象牙塔里的公主,祖国的希望。
哈。
和她的表妹很像。
闻艾自幼嚣张跋扈,离经叛道,表妹和她南辕北辙,性情温顺乖巧,是爸妈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只是日子再往后推,闻艾成了娱乐圈的一号人物,表妹听爸妈的话嫁给了商业联姻的对象。每每闻艾见她,她总是一派贤良淑德的模样,把一个家管得妥妥当当。
别人提及她,都说她好脾气,不生气,温柔大方,是个好女人。
夫家喜欢,爸妈自豪。
但闻艾见过她不开心的样子,打小就见过。
不喜欢的事情从来不说,写好了满分答卷就亮着双眼去找爸妈夸奖,但班级第一名不能满足他们,再往后,就是年级第一,学校第一。表妹喜欢美术,但从没学过,因为爸妈希望她学法,托关系把她塞进了公检法机构。
刚二十来岁就结了婚,相亲认识的老公,就连闻艾这种不跟三姑六婆混在一起的人,都知道他在外面鬼混。
小表妹找闻艾要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她知道闻艾这一行,总是会去找人聊聊。现在,她也需要了。
有的时候闻艾都觉得这世界像一个巨大的悖论,小表妹的家庭既要让她管住老公,守住家,又要她温声细语,贴心懂人。
一个在传统观念里的好女人,是不能生气的。她们总是有非凡的能力处理情绪,处理事情,不能过于强势,又得把一切打点得当。
美国队长也不过如此。
闻艾见着江橙这几面,早在心里把她和小表妹对应了千百回。
她这人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但见着了也算是缘分,要真能把小姑娘这性子给磨一磨,改一改,也算是了了她小表妹的遗憾。
而这种遗憾,完全是出于一个女性对另外一个女性的遗憾。
闻艾见她还愣着,以为自己说的话她没听懂,她又是个没耐心的,一句话说一遍就得了,哪里还有重复两三次的道理?她又不是幼儿园的老师。
闻艾收回自己的动作,摆摆手表示算了。
她想起另外一件事,从兜里掏出一张拍立得。
富士的彩色相框是随机打印的,现在这张是蓝色的框边。洛杨在大厂里是以拍照和P图技术出名,现在出了道,这技术没落下。随手一拍,竟也拍得不错。
闻艾站在人群之中,身后是模糊的一片,她状态轻松肆意,长发散下,看向镜头,目光毫无畏惧。她的眼眸中有一种与世界坦然相对的纯荡,锋芒与内敛合二为一,五官干净,生出一种大道至简的美。
胶片适合她的气质。
江橙手握着相片,认真地端详了片刻,诚恳地说:“闻老师。”
“嗯?”
“你真的长得挺好看的。”
往她心坎里长的那种。
如此感叹完毕,江橙又把手里的相片给递了回去。
闻艾看见这动作,纵然她再厚脸皮,现在也生出一种窘迫来。那话怎么说来着?天道好轮回,看谁饶过谁。当时她怎么对洛杨,江橙现在就怎么对她。
闻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橙,双手抱于胸前,眼皮一抬,懒洋洋地说:“给你的。”
“阿?”
“翻过来!”闻艾瞧着她那笨蛋模样,没好气地说。
江橙听话地把手里的相片翻了一个面,相纸的背面拿金色的水笔写着闻艾的签名,角落里,她还活灵活现地画了一个......圈,和一条杠。
三好学生江橙乖乖提问:“闻老师,这是什么呀?”
闻艾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那一副“姐姐懒得跟你多说话”的表情顿时凝结,她清了清嗓子,底气不足地说:“橙子阿。”
“阿?”
“阿什么阿?”闻艾凶巴巴地说,“嘴巴给我合上!”
江橙乖乖闭了嘴,但心中的吐槽欲望实在是忍耐不住,她这人有的时候的确有点较真。
“我没见过谁这么画橙子的呀。”
儿童简笔画也不是这个道理滴呀。
暴露了人生一短板的闻艾伸手直接把江橙手里的相片给拿了回来,“哼,爱要不要。”
江橙哭笑不得,却不知闻影后有这样一副幼稚的做派。
“我要的我要的,闻老师,你给我嘛。”
她讲话像撒娇,双手合十做拜托拜托的姿势,小鹿眼圆溜水灵,睫毛好长,像振翅欲飞的蝶,直直往闻艾心里去了。
某一角绵软滩化。
闻艾把相片重新给回去,江橙喜形于色,高兴得眉眼弯弯,珍宝似的把卡片塞进自己手机壳跟手机的缝隙里。她手机壳是硅胶透明的,现在把闻艾的相片塞进去,签名那一面透出来,倒像是在她身上做了个标记一般,向别人宣告这是签名人的所有物。
闻艾把这念头给收回来。
小姑娘正喜滋滋地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自顾自地念叨,“我要保管好带回家放在相框里裱起来挂在墙头每天拜拜。”
——我他妈是能驱魔还是能除鬼?
瞧着女孩真切的模样,闻艾把这话给吞了回去。
算了,她高兴就好。
就算要每天早上起来给她烧两柱高香再去高僧寺院请一座烛灯,她也没意见。
给出去的东西,该怎么处理,是别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