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确实是因为想获得乾德帝的关注而故意把自己弄生病没错啦,但是庄太妃这么说出来,让他怪不好意思的,就呐呐地狡辩道:“没有啊,我才没有跟杨侍官争风吃醋呢,陛下压根就不喜欢他,我只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庄太妃听了这话后,用沉静的,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才叹气道:“璁儿,你没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糟蹋自己的健康,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只要陛下还当一天皇帝,他身边就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美人来吸引他的注意。这次是杨侍官,下次就有可能是李侍官,韩侍官,何侍官,或者是其他的妃子。
朝廷里的臣子对陛下的后宫虎视眈眈,断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往陛下的后宫塞人的。你要是对谁都这么耿耿于怀,只会害着自己,没有必要。”
尹璁想要为乾德帝解释,但是想到杨侍官这事,乾德帝也是身不由己。要不是为了抓住杨侍郎贪污的把柄,还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他也不用委屈自己,把杨侍官纳入后宫。只要乾德帝当一天的皇帝,他就要为天下苍生负责,做很多他不想做的事情,像杨侍官这样的情况,以后很有可能还会发生。
想到这里,尹璁就不知道该怎么狡辩了。因为他也不知道,以后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他还会不会介意,也不确定乾德帝会不会移情别恋。他越想越苦恼,就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地问庄太妃:“那太妃娘娘呢,先皇身边那么多妃子,您当时是怎么做到坦然面对的?”
庄太妃苦笑一声,道:“我哪里做得到坦然面对,我要是做得到,后面我就不会被先帝打入冷宫了。那时候的我,说不定比你还要偏激。当初我跟你姑奶奶,也就是当时的尹贵妃,后来的尹皇后,在陛下的生母孝端皇后生病的时候,为了抢夺皇后之位,不知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
后来我怀了龙嗣,被陛下晋为德妃,更是跟尹贵妃争得昏天黑地。尹贵妃自己没有生育,就将我肚子里的孩子视为眼中钉,千方百计要给我下堕胎药。我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好让自己问鼎后位,每日活得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生了儿子,更是每一刻都如履薄冰,生怕别人对我的孩子不利。
即使这样,还是让尹贵妃得逞,害死了我的儿子,而我因为受打击太大,精神失常,很快就被先帝厌恶,打入了冷宫,一待就是二十几年。在冷宫的每一天,我都盼望着尹贵妃能够去死,但是她非但没死,还在孝端皇后仙逝后成为了新的皇后,那段日子对我来说真是生不如死。”
尹璁光是听着,都有些心疼庄太妃了。如果换成是他,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只能庆幸乾德帝不是先皇那样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庄太妃说完之后,才察觉自己在尹璁面前失态了,尹太后怎么说也是跟尹璁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姑奶奶,她这样说尹太后,也不知道尹璁会不会生气。
尹璁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那个从未谋过面的姑奶奶没什么好感,不会因此而迁怒她。
庄太妃又担心他听了自己的遭遇会胡思乱想,就安慰他说:“不过现在的陛下应该不会做出像先帝那样的事情来,陛下喜欢你,肯定不会像先帝对我那样对你,这一点我是能确定的。所以璁儿不用把我刚才的牢骚放在心里,好好跟陛下过好日子,让别人无机可乘就行了。”
即使这样,尹璁还是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老气横秋地叹息道:“要是陛下不是皇帝,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夫俗子就好了,那样就没有人时刻盯着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我也不用担心他被人觊觎了。”
他这话刚说完,就被庄太妃轻轻地敲了一下脑门,怪嗔道:“傻孩子,快别说胡话了,陛下生来就是真龙天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你这样说出来,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传出去,又要有人来说你的不是了。”
尹璁摸了摸被庄太妃敲过的地方,不服气地嘟哝道:“本来就是嘛,当皇帝有什么好的,累死了,还要防着防那的。身边都是想着利用他从他身上得到好处的人,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看着都心疼。他要是个普通人,我就可以带他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或是找个富饶的地方安居,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用为任何事情烦心,多好。”
庄太妃摇头苦笑道:“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他若不是皇帝,你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说这样天真的话呢,说不定早就为柴米油盐磨掉了热情。”
尹璁想要反驳她这话,却发现她说得很有道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要是乾德帝不是皇帝,他说不定都遇不到乾德帝这个人呢,又谈什么跟他浪迹天涯。
御书房里,乾德帝坐在龙案后处理近期的奏折,殿中间的炉子燃着上好的熏香,青烟袅袅,整个殿里静悄悄的。
这时,殿门被打开一道缝,一个蓝衣小太监轻手轻脚地从门缝挤了进来,又蹑手蹑脚地往殿侧候着的荣总管那边小跑过去,在荣总管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荣华脸色突然一变,神情凝重地将他打发了出去,待小太监悄无声息地离去,关上殿门,荣华这才走至龙案一侧,躬着腰对正在专心批改奏折的上位者低声说了几句话。
上位者不动声色地听完,面不改色地沉着道:“让人殓了,抬出宫去,不要惊动到其他人,特别是小公子。”
荣华应了一声,便出去找人去办这件事了。
刚被打入冷宫没多久的杨充容,因为接受不了这翻天覆地的落差,又听说沐氏重新被册封为贵妃之后,气得寝食难安,昨天夜里一时想不开,在冷宫悬梁自尽了。
尸体是今早给冷宫送饭的小太监发现的,小太监刚进宫没多久,还是个十八.九岁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孩子。他敲门没听到里头的回应,就开门进去看怎么回事,结果一进门就看到杨充容的尸体悬挂在梁上,一双绣花鞋的尖尖对着他的脸。他下意识往上看去,就看到杨充容死不瞑目的模样,吓得他屁滚尿流,惨叫声整个长宁宫都能听到。
即使长宁宫已经没什么人了,但杨充容悬梁自尽这件事还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到处都在议论这事,搞得宫里一时人心惶惶。
自乾德帝继位后,因为乾德帝不沉迷美色,后宫不丰,后妃们也就没有争宠可说,生活风平浪静的,少了许多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戏码。妃子因嫉妒而生恨,对情敌下毒手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更加没有因为失宠想不开而自绝的,后宫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命案了,所以杨充容突然来这么一出,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宫里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特别是跟杨充容有过交情或者冲突的,现在杨充容突然死了,她们对杨充容那些忌恨也就跟着消失了,有的只是对杨充容这样做的不解和惋惜。
“陛下只是将她封号收回,把她打入冷宫而已,她的父亲犯了那么大的罪,陛下都念在她入宫多年的份上,留了她一条命,她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非要寻死觅活的。”
“还不是因为她心气太高,受不了住冷宫的委屈,一时想不开也是正常的。”
“可能是前阵子册封贵妃的事刺激到她了吧,谁不知道她进宫是想当贵妃当皇后,没想到却沦落到了被打入冷宫的地步,眼睁睁看着她的劲敌爬到她头上去,她咽不下这口气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这承受能力也太差了,看她隔壁住的尹昭仪,被打入冷宫半年了,成天装疯卖傻的,不也活得好好的?尹昭仪的身世不比杨充容差吧,地位和野心也不比杨充容小吧?她家还犯了弑君那样的大罪,她都能厚着脸皮在冷宫里苟活,杨充容却不能。”
“可能是因为杨充容年纪还不是很大,很多事情想不透侧,又年轻气盛,容易冲动行事吧。”
“真是可惜了,你说她要是再忍一忍,找机会到小公子面前求求情,服个软,也还有机会走出冷宫的啊。像沐贵妃,之前得罪小公子得罪得那么狠,后面稍微放下了姿态,小公子就不恨她了,还为她跟陛下说情,恢复她贵妃的位置。杨充容怎么就不会变通呢。”
“就是,人只要活着,还有无限的可能,死了就什么可能都没有了,她还那么年轻呢。”
“唉,算了,人都走了,说再多也没用,以后这长宁宫啊,咱们还是少去一点吧,都死过人了,晦气。”
“也不知道住在那里的杨侍官和尹昭仪看到杨充容自尽后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受到杨充容的影响,也跟着想不开。”
“听说杨侍官知道杨充容上吊的事情后,被吓得一个劲地哭着要离开冷宫,好像怕杨充容夜里来找他那样,估计再在那里住下去,迟早也要被吓疯。尹昭仪疯了倒好,这事吓不着她,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的,杨充容的死压根没有影响到她。”
“所以说啊,人有时候还是不要那么清醒比较好。”
尹璁从庄太妃那边回来,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见几个宫人躲在假山后面议论着什么,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忘我得连他来了都不知道,就觉得好奇,忍不住跑过去偷听。
他刚走近,就听到那几个宫人说什么“长宁宫”“杨充容”“上吊”“尸体”的,顿时就停下了脚步。
那些议论杨充容事情的宫人这才发现他走过来了,连忙闭上嘴巴,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道:“奴、奴才见过小公子。”
尹璁的脸色有些发白,他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地问这些宫人:“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宫人们哪里敢把宫里这种腌臜事说给小公子听,就怕污了小公子的耳朵,回头荣总管来教训他们,就连忙摇头道否认道:“奴才、奴才刚才什么也没有说,一定是小公子您听错了。”
尹璁知道他们是故意瞒着自己,他刚才明明听到了,宫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只要把刚才听来的陆陆续续的几个词联系在一起,尹璁就觉得莫名地心悸,感觉自己被一股恐惧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