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送到眼前那堆五花八门,什么材质都有的,乱七八糟的,足有半人高的拜帖,含笑捏碎了手中的青瓷琉玉杯。
“咳。”
侍奉在他身旁,青灰流云官袍的昆玉仙官轻咳一声,而后从袖中又取出一张拜帖奉上。
莲止目光扫过去,微微一怔。
那是一张极为朴实无华的拜帖,素雅淡青的贴面在众多镶金披红的帖子中,仿若一股潺潺清流。
“这又是谁送来的?”
他接过那张帖子掂了掂,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去。
昆玉下意识挺直腰杆,十分坦然淡定的表示自己没有接受他人半分贿赂,而后恭敬道:“回帝君,这是天司府送来的。”
“天司府?他们送帖子来做什么?莫不是之前劈坏的宅子里也有他们的一份不成?”
简直是荒谬。
他不过是休眠苏醒,哪里知道天道竟能搞出如此大的动静?莫不是他醒前还要专门去同天道打个商量,说这雷该往哪里劈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他第一个要劈的准是那君狐狸的宅子,君尘那厮分明是想借此之机,来探一探他的藏库。
想得倒是挺美。
一声冷哼,莲止施施然翻开手中的那封拜贴。
里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他眉梢微微一扬,忽而笑道:“原来是他,在外躲了这么些时日终于还是回来了。”
话落摇摇头,将那堆帖子如数丢给昆玉处理,而后整了整衣襟踱步往前厅去了。
他方才醒来不久,所以这九重天上认不得几位仙家,但提起送拜帖的这一位,着实是令莲止有些啼笑皆非。
这位仙君在前些日子里递交拜帖来同他讨酒吃,因在帖中点明了故人之徒的身份,莲止只沉吟片刻就将他放了进来。
只是谁曾想,这位专程来讨酒的仙君,酒量竟然才芝麻粒那般大小,不过在陈年的灵酒中泡了泡,饮了那么三两杯,就醉的一塌糊涂了。
当时的莲止只觉万般好笑,准备派人将他送回府上。
却不想这位仙君吃醉了酒后,竟有别于最初的端庄模样,不仅四肢并用的抱着树干嚎啕大哭,甚至胡乱地说起醉话来。
三言两语间,竟无意扯出了一件同莲止有关的事
——那是他自醒来就一直压在心上的疑惑。
这可就比较有意思了,百寻无果,竟在眼前。
他当下起了兴趣,准备凝神听个明白。
但不知是不是的确喝大了,以至于这位仙君说话颠三倒四的含糊不清,莲止难得静下性子认真去听他讲,却不想这人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响。
听了半个下午也没听到重点处,就差没听到对方讲自己三岁时偷窥邻家女沐浴了。
一声轻叹,莲止十分怅然的唤来昆玉将人给送回府中,想待这位仙君酒醒后在寻去问个明白。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时当着他的面太过失态,以至于这位仙君后来匆匆忙忙往凡尘去了,直至今日方才登门。
远远前方厅堂中站有一人,一身素净白衣,边角处勾绕相缠些许银色符文,除却腰间缠了几道约拇指般粗细的红锦外,便再无其他装饰。
这一身虽朴素简陋的很,但却也明明白白昭显着来人的身份。
此人正是当今九重天天司府的五位掌司之一
——司掌姻缘星盘的司缘仙君。
厅中人见款款而来的莲止连忙恭敬的行上一礼,为前些日子醉酒后的失态羞愧赔礼。
莲止自不会同他计较这等小事,他施施然在位上坐下,见司缘主动提起这茬子事便顺势接过了话头。
那件事情在他心上记挂许久,不知借此机会是否能弄个明白。
“仙君可还记得当日酒后曾说过什么?”
司缘面上十分惭愧,他叹了口气又向上拱了拱手。
“承蒙帝君不怪已是小仙幸事,那些醉后胡言乱语多数算不得真,不过信手拈来的一些闲话,小仙早已没了印象。”
这话在莲止的意料之中,他神色不变,指尖一嗒嗒的轻敲着桌面。
“仙君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闻一地?名唤蓬莱。”
蓬莱二字从莲止口中出现的瞬间,却见司缘瞳孔刹那骤缩,背脊僵硬,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怖之物,以至于起身间的动作仿若缺了润油的木傀儡卡住机栝,但在瞬间又正常运转起来。
只见他若无其事的直起腰,神情不变,姿态十分从容的摇了摇头。
“小仙惭愧,竟对此地闻所未闻。”
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莲止目光同他对视片刻,见其声色不动,遂轻轻一笑。
他没有继续再说这个事,只是十分轻描淡写,详装不在意的道:“不过小事,你既是不知,那便算了。”
司缘抬起眼,面上十分疑惑,状似不解追问道:“此地是?”
若不是方才见他异状,莲止简直要被这人出色的脸面功夫给骗过去,他眼角略微一弯,悠悠笑意顿时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