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止失笑摇了摇头,接着迈过门槛走了进去,沈庭在他身后合上门,将凄凉喧嚣的夜风阻在薄薄的一扇门板外。
屋内的暖意很快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莲止几步走向柜台,果不其然的在柜子正后方,见到了蹲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少年。
少年一身麻衣,闭着眼缩在柜角,双手握着个尖锐的铁质烛台,浑身上下都抖成个筛子模样。
莲止只觉好笑,他冲沈庭眨了眨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单手压上柜面托起下颚看着少年。
少年抖了一会,身子前倾,面上闪过疑虑,似是在惊疑为何为何没有半点声响。
好半晌,他才大着胆子试探的掀开一点眼皮,却正巧对上了莲止看向他的笑盈盈双目。
“这位店家……”
莲止含蓄道。
一声惨叫响破天际。
……
莲止十分郁闷的摸了摸脸颊回身问沈庭:“我长得很吓人?”
沈庭摇了摇头,喉咙一滚,到了嘴边的好看二字又被如数吞了下去。
少年这才回过神,万分惊惧的盯着莲止警惕道:“你……你是什么人?”
莲止微微一笑,十分少年气的一眨眼。
“过路人。”
*
夜渐渐深了,看栈的少年早早歇了去,只留了盏燃着昏黄烛火的油灯,在桌上散发柔和光晕。
四周门窗闭的紧实,微寒的夜风被阻在薄薄的门板后。
这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环境,但莲止却没有丝毫的倦意。
真是奇怪,他心道,明明白日里走了许多路,但此时他却没有半分乏意涌上。
沈庭温了茶放在他手边,莲止的目光从氤氲着热气的茶碗上一扫而过,接着眼睫如展翅的蝴蝶一颤,半晌低声询道:“此处可有酒?”
沈庭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手下却不由分说的,将那茶碗又往他手边移了移。
莲止失笑,遂也不在坚持,端起茶碗抿了两口。
这种地方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茶,苦涩在短暂的茶香后爬上舌根,莲止眉心微拧又松,下意识摸向袖兜,想寻一个什么东西来过一过嘴。
片刻他才想起他带的那些吃食,已尽数被他赠了出去。
失笑摇头,正要收手,指尖却蹭到一绵软物什,他顺势握住带了出来。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块裹着油纸,约莫一指长的糖糕。
他先是一怔,随即面上带了笑,那是从心底涌上的最为愉悦的神情,他拆了纸包从尖上轻轻咬了口。
一口咬下,甜意在舌尖弥散开来,驱走了麻住舌根的涩意。
他餍足的眯了眯眼,忽而想起身边还有一人,遂转脸看向沈庭。
那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询意,但握着糖糕的手指却不自然的蜷了蜷。
这点小动作瞒不过沈庭的眼,他心头一软,目光也是软的。
“我不喜。”
莲止面色不变轻轻嗯了声,看似处变不惊的将糖糕咬过的地方掰下来放入口中,接着又慢条斯理的,将剩下半块用油纸裹好塞回袖内。
一切显得十分平常又淡定。
但事实却是莲止心中已是窘迫极了,只是他对于这些事自有一套看法。
窘迫这桩子事么,那就是考验人的心态。
你越是不自在越是能叫旁人察觉到,反而你越是表现的自在,就越是能衬得这桩子事没有这般窘迫。
“咳。”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要起一个什么话头来谈一谈白天的事,却见沈庭移开目光,那双漆黑的眸中染上森寒。
“怎么……”
莲止见他目光不对颇为疑虑的回首,这一看,倒是叫他愣了一下。
后方不远处有一扇窗子,窗框是凡间很常见的那一种,框上坑洼不平,掉色的红漆显得那窗框尤为斑驳也很是老旧。
窗间薄薄的一层窗纸印着挂在檐下笼灯轮廓的阴影,一切看起来很平常,如果没有多出来的那个影子的话。
正是这个多出来影子让莲止愣住了。
乍一眼看,你不会想到这是个什么东西的影子,因为这是一个很怪异的影子。
影子有着过长的四肢和头颅,像是人模样的轮廓。
就像是有什么人正隔着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站在窗外那处听他二人讲话,可细一看,就不太像是个人了,毕竟那扇窗户不是很大,若真是个人,怎么也不可能照出这个模样来。
窗上的影子晃来晃去,显然是有一阵风刮过。
莲止看着那晃来晃去的诡异影子心觉怪异,他低声对沈庭道:“我们方才站在外处,那一边有这么个东西么?”
沈庭沉吟片刻道:“我去看看。”
话落,他走向窗前,莲止紧随他身后,沈庭抬手拉开窗,昏暗的笼灯下,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片白花花的东西。
莲止还不待看个真切,眼前就忽然暗了下来,一只手覆上了他的眼帘,随即响起沈庭阴冷的声音。
“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