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大雪,簌簌自檐顶飞下,有些黏连在窗户上,窗外北风呼啸得急,就显得屋里格外安静。
云宸身上的衣服还坠挂在半腰上,好在屋里烧得暖和,倒也没什么不妥。
“妻主......”他的声音温软之余又多了几分沙哑,像是能叫进人心里去。
“该忙正事了。”他讲得有些小心翼翼的,仿佛是怕坏了林向晚的兴致。
林向晚内心忽然对云宸生出万分疼惜和怜悯,男人总是这样,不光时不时受她的怒火、讨她的欢心,就连每次温存后,别的男儿惯会有的娇蛮任性都没有。
他总是温顺极了,用柔和含光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林向晚,那表情总像是在说“怎么样都可以”。
她敢说,云宸每说一句话前,肯定都在斟酌,斟酌这句话会不会惹她生气,会不会讨她喜欢。
她觉得云宸可怜极了,说话也可怜,这样不反抗纵着她时也可怜,就连拿那对漂亮的眸子风情万种地看她一眼时,都好可怜。
“弄疼了罢?”林向晚忍不住爱抚着云宸的脸颊,“你躺着别动,我去打些热水,给你擦擦身子。”
“嗯。”云宸乖顺应了,果真就不动了,只静静等着林向晚过来。
侍候的人就在外面,林向晚在内府安插的都是自己的人手,她一出门,就见夜刹也在外面,和声问道:“礼县百姓的抚恤工作如何?”
夜刹面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红晕,结巴着道:“属下......回主人,属下已将银钱分发给了有家人亡故的百姓,是以林府的名义。”
林向晚见她吞吞吐吐,忍不住问道:“还有何事?”
夜刹面上一惊,连忙跪了下来,“属下并非有意探听!”
林向晚愣了一瞬,才知她这句话的意思,摆了摆手道:“无妨,既是刚从礼县回来,就早些去休息罢。”
“是。”夜刹应声,顷刻消失在院中。
生怕晾着屋里的男人,林向晚速去速回,回屋的时候云宸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强撑着频频望向门口,见林向晚来了,立时露出个笑容来。
这副模样被林向晚全然瞧在眼里,又深深叹了一声。
完了,她现在连云宸躺在那儿,什么话也不说等她的模样都觉得可怜无比,心中暗道下回一定要更加隐忍克制,再也不能把人弄成这样了。
“妻主。”云宸面上红了红,由着林向晚轻手轻脚为他清理,一面忍不住道,“礼县受害百姓都有了安顿吗?”
林向晚不知他竟还在考虑这个,忙柔声回:“安顿好了的,这些细碎的小事我都有打算,你不要忧心。”
“嗯。”云宸又乖巧应答一声,“那...妻主准备何时与匈奴开战呢?”
“还不急。”林向晚动作利落,擦洗完后又给他穿好衣服,忽然想起什么般道,“晨间,魏琴送来一些新鲜可口的贡橘,我去取来剥给你吃,好不好?”
云宸心尖一颤,下意识回:“那多凉呀......”
“没事,还有些滚水,我过一过再给你。”林向晚说完便当真去拿了,唯剩云宸独自靠坐在床头,眼圈红了又红。
他从小就喜欢吃橘子,事到如今还是喜欢。
小时候喜欢是因为,他见父亲靠在桌前,素手徐徐剥橘子的模样温柔极了;如今喜欢是因为,前世有一年,他月事已至,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又思及父亲觉得心痛且委屈,便抱着被子在床上哭,还是林向晚为了哄他,不嫌夜黑风高前往南城买了趟橘子回来。
因为橘子是凉的,林向晚将橘子一瓣瓣剥下,放进热水里,再用筷子夹了喂他。
那时,云宸就觉得这辈子,下辈子,他都认定了林向晚,不惜任何低价都要跟着她。
几经出入,林向晚身上的热气早就散在寒风中了,拎着橘子回来时一身寒气,推门而入时正想着将身上的外袍脱去,可她连屋里的光景都没看清,进门就被男人紧紧搂住了。
“怎么了?乖乖。”林向晚下意识皱眉,将手抵在云宸胸口将人推了推,“我身上凉,别抱我。”
云宸却不管她,反而搂得更紧了,“就要抱的。”
如此耍赖的语气,叫林向晚忍不住笑出了声。
“来吃橘子。”林向晚低声催促着,轻轻拍了拍云宸的脊背。
“好。”云宸也应,终于肯松开手,携着林向晚进了屋里。
方才打来的滚水还有些座在火炉上,林向晚安顿云宸好生坐下,自己去拿了一个碗装满热水。
她一手执碗,一手摘下两个橘子刚要回身,可脑中却闪过一个极快的片段,快到她什么都没有看清,可就是觉得那里面的场景熟悉无比,一个不稳,手里的碗就自手中脱落,摔在了地上,里面的滚水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