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归根到底,是朝廷的地方,京畿城只要跟朝廷沾上关系的,就没有万华解决不了的。
但这算私相授受,郑回昉一口回绝,并不乐意。
“人一旦迂腐起来,就不有趣了。”万华淡笑着?打趣他一句,无所谓道,“反正你们郑家,就剩你这一条出路,你就此离开京城,郑家便从此销声匿迹。”
三两句话说得郑回昉又十分动摇起来。
他若是放弃了这个机会,娘爹会不会怪他......
万华看出郑回昉面上的动摇之色,进一步道:“我可以让你自己来,翰林院每年都有一个内定的推荐名?额,这个名额我可以帮你要过来,届时你只需写篇文章,能不能进得去,全看你这篇文章写得好不好了。”
这一下事?情就变得合情合理?,郑回昉心情一下子松泛下来,低声道:“承姑娘大恩了。”
万华望着?他微红的耳尖,缓缓行至郑回昉身后,双手撑在几案上将郑回昉圈在怀里?,压低声音道:“其实那日在马上,我就看见你了。”
她说完这话,便轻笑一声,郑回昉觉得自己发顶有些?轻微的痒意,他一时之间分不清那究竟是万华吻了他一下,还是吹了他一下。
他只知道自己浑身僵硬,心跳得飞快。
万华是淌惯艳河的人,她对各色的男人都了如?指掌,也知道对郑回昉这样的,不必说得太过明白,他自己就能带着?自己乱想。
那天晚上,那句“我就看见你了”,被郑回昉反反复复想了一夜。
他在想,这话是不是说,万华对他亦是一见钟情呢?是不是他一个人摸黑在玉坊迷路打转的时候,万华都一直在注意着他呢?
看见他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那之后,郑回昉与万华之间的气氛就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递东西的时候,万华会装作不经意碰碰他的指尖,下马车的时候,她总也不是去扶,而?是将男人抱下车。
她抱的姿势每次都很规矩,让郑回昉根本没有话去拒绝。
时间久了,万华就会故意不去抱他,然后看着?男人悄悄失落的模样佯作不知。
万华总是很忙,郑回昉并不知道万华在忙什?么?,只是甚少有时间能整日和他黏在一起。
不过他听过万华在翰林院的成绩很好,数一数二的,这便又让他对万华的憧憬又多了一层。
他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来此,忽然有一个身家不凡、长相出挑的女子对他照顾有加,又是规规矩矩的,除了有时候会使坏地嘲笑他,郑回昉很轻易就对万华生出一种依恋来。
那天晚上当街纵马的高门子弟中,只有郑回昉自己知道,他是对万华一见钟情的。
于万华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新鲜的玩具了,教坊司那些男孩子个个都是人精,你舍他五分,他还你三分乃至一分。
郑回昉就不一样了,你舍他几分,他就还你几分,而?且还有可能还得更多。
而?且郑回昉单纯,干干净净的,这样一来,将他一点点弄脏的过程总是会有趣很多。
所以万华会在自己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去逗逗这个男人,说一些?看似温情的话语,然后观察着?男人因她的话而?慌张不已的模样。
“内定的名?额已经拿到了,你的文章写好没有?”万华懒懒趴在郑回昉对面,用手指戳了戳郑回昉面前的纸。
“写...写好了。”郑回昉一想到自己写的东西要被万华过目,不知怎的竟有些?羞耻。
他把箱子里?那一沓纸拿给万华过目,小心翼翼地期待地万华的反应。
“不错,你写的很好,用词也考究,典据也奇妙。”万华先是称赞了一番,瞥见男人露出窃喜的模样,才缓声道,“不过我让你写的是翰林院的敲门砖,不是让你感伤国事。”
“什?么??”郑回昉露出茫然的神情,不懂这二者之间区别在何处。
万华跟他解释道:“翰林院的学子,都是如我这般的高官之后,也就是你们通常所说的纨绔子弟,我们这些?人,并不需要去理解民间疾苦,也无所谓这国家如?何如?何,我们这辈子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忠君,其余的,哪怕我等是个什?么?也不会干的废物,也不会有人来削我们的职,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郑回昉若有所思,一时未言。
万华便继而道:“所以你要写的东西,不是去让她们明白这世间有多苦,而?是这天下有多甜,君王之统治有多清明浩瀚,这河山有多秀丽,我们只有在确信自己生活在安逸之中,才会快活。”
“可这不对......”郑回昉小声辩解。
“是不对。”万华道,“可这就是纨绔,你若违了她们的意,便是违了翰林院的意。有慧根者,学成之后自会明白,无慧根者,她们在自己母族的庇佑下也能过好这一辈子,不需要你去唤醒,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郑回昉答复一声,可却皱紧了眉。
万华的意思是要他写出这世间的好来,可他一个小地方来的人,如?何能比得这京畿的人有见识呢?他所谓的那些好,于这些?世家子弟,也不过如?此罢。
“别忧心。”万华缓缓贴近他,柔荑抚平他眉头,轻声道,“你不知道这世间的甜,我来告诉你。”
自那之后,郑回昉便沉沦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初衷正在被万华扯弄成乱七八糟的模样,他只知道他很喜欢万华,喜欢到一日见不到,他就思念得一夜睡不着?。
郑回昉深深认定,万华和那些纨绔是不一样的,她每回来到他这小得挪不开步子的铺面,从未抱怨过一句,何况这个地方,离城中很远。
七夕节那日,郑回昉没有忍住,同万华说明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