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殿试三?日之后才会?传胪放榜,钦点三?甲。
今日参加殿试的贡士们在太阳落山之后便会?各自回家,等待着三?日后的结果?。
此时天色已?暗,梁乐候在门?外,估摸着应当差不多到了?时辰才是。即便出入宫闱步骤繁琐,也不该如此晚归。她心生焦急,不知晓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她抬眸望去,有一个圆滚滚、像颗球一般的人冲出一驾马车,遥遥朝她跑来。
“梁乐,我?有个好?消息与你说!”面圣不能仪容不整,三?月天不算热,但穿得实在太多,潘仁又来不及换衣裳,只是跑了?这么一小段路,都气?喘吁吁,汗流满面,在她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呼气?。
他自然也参加了?会?试,考中了?一百二十八名,今日同?样被?带去殿试。
“什么好?消息?”梁乐递了?块干净帕子给?他,吩咐身边下人拿把椅子来,再上杯茶。
潘仁出了?宫门?,派了?个小厮回家交代一句,就吩咐马车往梁乐家来,想着赶紧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前些日子,他们这些赴考学子都在准备会?试与殿试,忙得厉害。梁乐只能在他们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中,找了?个机会?,告知潘仁与阮卓自己女儿身的事。这二人惊讶极了?,但又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似是理解了?梁乐在书院中偶尔的奇怪,也懂了?李轲为何不许他们二人与梁乐靠得太近。
后来忙碌起来,来往也逐渐少了?些。这还是潘仁头一回上门?来寻她。
见他狂饮一杯水,缓了?过来,梁乐问道:“李轲为何还未回来?”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好?消息了?!”潘仁坐在椅子上,激动地一拍大腿,“圣上只留下来十名考生在宫中,他们肯定是这次前十名了?!阮卓也在里头,说不定他俩能拿个三?鼎甲回来,光耀师门?啊!”
这么说,李轲尚未回来,倒是一件好?事。
梁乐放下心来。
“别等了?,弄不好?他们今夜都要在宫里留宿了?。”潘仁指指天色,对梁乐说道。
宫门?有关闭时辰,过了?时辰,若非大事,不会?轻易开启。被?留下的考生不多,为他们安排住处也不算什么大事,潘仁的猜测亦有道理。
历朝历代都极少有这样的事发生。不论是殿试当日便择出前十名,亦或是将考生留到傍晚,都极为新奇。但当今圣上登基不过两年?,少年?天子,不拘泥规矩,似是也不足为奇。
既然潘仁这般说,她便干脆回屋,不再等了?。
“要不留下来用个晚膳?我?正巧还没吃。”潘仁出了?宫门?就来告知她这个消息,梁乐估计他今天也没吃好?,发出邀请问道。
潘仁却站起身来,放下茶盏,朝她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娘还在家中等我?呢,我?还是回去。”
去岁乡试,他中了?举人,喜报传至他家中后,他娘亲便来京城陪着他一起念书。如今殿试结束,他要说的事也说完,便告辞离开。
梁乐也不拦着,见他上了?自家马车就转身回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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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半是担忧半是喜地过了?一夜,梁乐不知自己是什么时辰才睡着,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被?外头的锣鼓喧天声吵醒了?。
没睡好?,她头痛得很,一扯被?子就想蒙头接着睡。
“小姐!李轲公子中状元啦!”知礼几乎是闯进了?她的屋子,将她喊起来。
梁乐本还懵懵的脑袋突然惊醒,确认道:“真的?”
“真的啊!”知礼脸上俱是喜色,打了?水来帮她洗漱,“新科进士们正骑马游街呢!夫人他们都已?经到门?口去了?!”
早已?准备好?的锦绣衣裙被?穿在身上,梁乐被?按在椅子上,知礼正为她扑粉描眉:“小姐莫急,还有一阵到我?们这儿,夫人说要将小姐打扮成天仙一样的美人呢!”
“净打趣我?。”梁乐笑道。
在知礼为她梳着发髻,变换着花样的时候,锣鼓声愈来愈响,街上嘈杂的动静都穿过屋檐高墙到了?她的院中。听着这些声音,她的心也变得迫切起来,想要赶紧折腾好?出去看几眼,见见到底是个什么盛况。
她坐不住,只觉得心中有种欲出的渴望,在促使她起身、催促她赶紧出房门?。
“好?了?。”她阻止住还想往她的发髻之上插些簪子的知礼,又想到什么,干脆取下发上所?有钗环,在梳妆匣的底层取出一根红色木簪,将之戴到了?头上。
她拿起铜镜打量几遍,自觉满意:“这样就好?。”
说完,她再细细检查了?一下衣冠,便拉开门?走出了?房。
正门?离她住的小院有一段距离,她虽然心急,却又担心走得太快,弄乱了?方?才知礼好?不容易为她梳好?的发髻,只好?放慢了?脚步,缓缓朝着前面走去。
树上的喜鹊正啼叫着,声音悦耳动听,驻足在枝头,鸟喙一点一啄,为翠绿的叶片间添了?几抹艳色。
街头人流如织,李轲已?然换上了?状元冠服,绯红色的圆领长袍穿在他身上,色泽鲜艳欲滴,衬得他更是面如冠玉,眉目深邃。
他的头上戴着纱帽,上边的点翠精巧至极,工艺繁复。腰上的银带将他颀长的身形修饰得如玉如竹,配着腰上挂着的玉佩,骑在马上,真真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街头看热闹的百姓众多,见到这状元郎如此清俊,更是呼朋引友一道来看,一时间几要重现掷果?盈车之象。
李轲目不斜视,但今日i这等喜事仍是让他素来淡漠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倒是让凌厉的五官变得柔和了?些。
写着他们姓名的金榜此时正被?悬挂在宫门?之外,供考生与其他百姓们查看。
他出发前只匆匆扫了?一眼,“李轲”二字写于正上方?,是真正的“金榜题名”。
迎面吹来的风拂过他冠帽下方?的长发,思绪骤然被?扯回那年?的中秋佳节。那时他娘亲尚在,他还不知晓阿乐是男子,与她也并不如今日这般亲近。但她的祝愿却在今日成真。
而?他娘亲的心愿亦是得偿。他与阿乐之间的情谊将长长久久,在将来互为彼此的依靠。
他也会?如阿乐所?说一般:一心一意,生死不渝。
春风得意马蹄疾。
游街一圈过后,按照规矩,将状元郎送到自己的住所?便算是结束了?。
李轲原本是住在客栈中,但他与安排这些事宜的官员商量好?,将住所?换在了?梁府。是以此时衙役为之开道,在震天的锣鼓与鞭炮声中,将少年?状元郎送到了?梁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