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收回目光,这一来二去倒是从他这谦恭有礼里读出了些东西。
魏恒坐在他身前,目光再次打量在他身上。
这人真的是骨子里就透着股书生气,那温润如玉的模样也真真是表面上做的足,只要一有人靠近,便会看到他拒人千里的模样。
魏恒这才刚坐过来,虽然没看他动作,可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不悦是真实的。
所以才有人说皮囊再好,也抵不过一颗真心。
魏恒伸着的手在半空中悬了片刻,最终也没按在他后颈上,只是紧紧握住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魏恒也知道,想要把这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还需要些时日,也可能更久,但不能心急。
柳云昕见他沉默,不自觉地抬眸看他,也正对上魏恒审视的目光。
柳云昕皱眉,自然瞧出了些端倪,但他不想顺着他打量的眼神回答他。
片刻后,他说:“王爷唤臣过来有何要事?”
魏恒捏着他的手腕,力道渐渐变重,那白皙的皮肤很快便显了红印,“能握得了剑吗?”
“斩个野畜的力道是有的。”柳云昕回他,毫不费力地从他掌心挣脱,“这样的力道可行吗?”
魏恒的手常年提剑握刀,掌心早就生了厚厚的茧,有些粗糙,但他力道是大的,手腕上的力都是多年训练出来的,能从他手中挣脱,那也一定是练家子。
“谦虚了。”魏恒起身,高大的身躯顺势在云昕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魏恒抬手,再次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人道:“这次再试试?”
柳云昕听完他这一句立马变了脸色,被魏恒捉住的手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原来他不是要……又是试探。
柳云昕微微弯起了唇角,顺势卸了手腕上的力气,说:“不用试了,自然是王爷力道重一些。我一介书生,即便会些功夫,在王爷跟前也是些小把戏,自然是登不了台面,比不得王爷骁勇。”
魏恒忽然被他这一句取悦了,他收了手,脸上表情都比刚才温和了许多,“我是看出来了,跟你聊不起来,没法谈。”
“怎么没有,这不是聊的很好?”柳云昕看着他,一脸无辜地道:“王爷不爱跟我聊还聊了这么长时间,这是也怪我,怎么这么自讨没趣,喝了王爷递上来的茶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王爷别见怪,云昕这就走……”
魏恒一把扯住人,说:“走哪儿去?今夜真的有事相商。”
“王爷有事说事赶了一天的路,乏了。”
魏恒深看了他一眼,在确认他没有说谎之后,才又道:“秋猎之事你猜到几分了?”
柳云昕装不知情,一双眼睛又乖又无辜:“王爷说什么?”
“你要跟我装不知道?”
柳云昕摇头,没有说话,仍旧是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
魏恒指节弯曲,轻轻地敲在他额心:“我不管你猜到几分,但有一样你必须清楚。”
魏恒看着他顿了顿,又道:“秋猎一事关乎我禁军安危,十万大军的性命交于你手中了,你一定要……”
“等等,”柳云昕不明所以地打断他,说:“王爷这话我是真没听懂。”
柳云昕沉默了半晌,试图思考他话里的意思,才又说:“王爷真会开玩笑,禁军的命在圣上手中,怎么会交与我。”
魏恒突然盯着他,声音狠厉:“你若是非要跟我在这探讨懂不懂的问题,那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出帐外。”
“你不敢,”柳云昕看向他,“若是被人知道我是从你营帐中出去的,那传到皇上耳朵里,你更难办。”
魏恒不紧不慢地饮掉那杯茶,然后说:“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
魏恒懒得跟他计较这些,更像是放弃了一样,叹道:“父皇让禁军随同秋猎一定存了想法,我现在还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我想你至少可以帮助我。”
柳云昕看着他,含笑说:“多谢王爷抬爱,但是帮助的话还真不一定。”
“怎么说?”
柳云昕默了须臾,才说:“禁军已经不是王爷的兵了,你还要管?”
魏恒说:“禁军未来是什么样,归谁统领我都没有资格插手,我也不想插手。”
柳云昕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道:“那为何王爷如此小心谨慎,又为何处处留意禁军动向?”
“若是跟你出身入死的兄弟们遭人无辜陷害你会怎么办?”魏恒慢慢道,“父皇怎样对我都好,但是禁军不行。”
“不行也要行。”柳云昕冷声道,“若非王爷迟迟不放权,皇上又怎会这般待他们,禁军一事主动权在王爷,只要王爷不纠结在赏与罚上,那他们该有的,该得的,就会一样不落的得到。相反,如果王爷一直纠结于此,他们的处境只会跟王爷一样。”
柳云昕看着魏恒低下了头,紧接着道:“北朝王爷不可有实权,王爷心里知晓得比谁都清楚,可知晓是一回事儿,做与不做又是一回事,王爷现在这般艰难抉择,倒不如像我那日同你说的一样做个闲人不好吗?”
魏恒看着他,那眼神里真的是一副无辜的清澈模样,可低眉的瞬间,却又把一切算计在内了。
这样的人如果是合作,他会让你省掉好些麻烦事,但如果是对立面,那他可能会让你尸骨无存。
柳云昕自顾自地放下茶盏,把那暖炉又握了起来,他的话点到为止,多说无意。
魏恒见他眉眼含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柳云昕说得对,他之所以难抉择也是因为思虑的多。
魏恒道:“这次父皇的考验来势汹汹,倘若我真做到了不管不顾,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
“王爷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因涉及的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若是只罚我一人我倒乐意了,”魏恒吁叹了一口气,说:“就怕被有心人惦记着,要我和禁军一同受罚……”
柳云昕白净的脸蓦地黯淡下去,握着杯子的手悬停了片刻,而后又道:“王爷不是不知道,这是在试探我?”
魏恒游刃有余地道:“我在北疆驻守多年,这朝堂上的事是不懂,你是金科状元郎,既然想要入朝为官,这内里的一二你定是思虑清楚,参透明白了,我说得对吗?柳大人?”
柳云昕不动声色地饮下那杯热茶,颇为无辜地看了魏恒一眼,轻声说:“王爷也亏得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做了这样惹人生气的事,看着这张脸,竟叫人气不起来了,这好看的人还是不能多看,更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