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内殿的烛火熄了,檀香也在燃尽之后淡了味道,门一开,顿时被冷风吹散了。
赵权提着个小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东西还未搁下,武帝便哑着声音喊住他:“赵权,什么时辰了?”
“哎呦皇上,这才卯时,您怎么就醒了,这外面下雪呢。”
武帝才刚醒,眼神略有些空洞,他身子微晃着,撑了一只手臂起身,抬眸看着赵权说:“又下雪了?”
“是,今年这雪可真是盛,这才刚过岁旦,就下个不停,怕是连着这正月都停不下了。”
武帝冷哼一声,缓缓起了身。
赵权忙过去扶他:“皇上,您可慢些,这冬日冷,给冻着了,披上件衣服,可别伤了龙体啊。”
武帝侧头看了他一眼,说:“连上天都在惩罚我了,赵权,你看看,老天都要惩罚我,可我做错了什么,他又凭什么?”
他这句话说的义愤填膺,恨之切骨,仿佛那声声的抱怨里,自己没有一点过错,都是老天不睁眼,看不清,还冤枉了人。
赵权扶着他,不敢言语,就这样默着站在他身侧,武帝突然紧握着他的手,又感慨了起来:“赵权,朕真的错了吗?”
赵权低着头,回他:“皇上,您是梦魇了,醒过来就好了。”
“醒过来?”武帝斩钉截铁道,“朕一直都清醒着,朕走的每一步都无比清醒。”
赵权说:“是。”
“朕这几日越发睡不着,汤泉无故塌陷,恒儿受伤,白骨出现,婉妃这几日又常出现在朕的梦里,那眼神看着还在责怪朕,每夜梦回,都在折磨朕。赵权你说,朕该怎么做,朕还能怎么弥补她,朕要怎样才能……”
赵权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武帝。
武帝看他很正式的拜了拜,等了片刻,才听到赵权说:“皇上是九五之尊,没有对错,只要是皇上决定的事情那就是对的。”
“你真这样认为?”武帝斜睨着他说。
赵权诚恳地点头:“是。”
“哼……”武帝冷笑一声,下一秒便一脚踹了上去,赵权倒在地上,又迅速起身跪了回去,“皇上。”
“趋炎附势,现在连你都学会欺骗朕了。赵权,你跟了朕这些年应该知道朕的脾气,你现在也不敢在朕面前说实话了吗?”
赵权气息微喘,但他努力平复着,片刻后,抬头看向武帝,拜道:“皇天贵胄,天之骄子,一动引朝廷,可皇上这一动,牵引的何止朝堂,却是天下。身在帝位,皇上有太多迫不得已,不是不可,只是皇上那时还未看透这局势,没有参悟这风波。如今再看,这或许是对皇上的一个考验,昔日的无能为力、迫不得已,便是今日的果断决绝,皇上既然心有断论,就不该犹豫。赵权伺候陛下多年,从未见陛下这般犹豫,奴才不想见到陛下如此,奴才还想看到皇上意气风发的模样,还念着皇上呢……”
武帝似乎因为这番长篇大论给取悦了,方才脸颊上的怒颜都消散了不少,武帝看着人说:“赵权,你看到了吗,现在朝堂这局已经有人在做了。朕稳而不动,就是想看看,是谁在背后操控这局,到底是谁要颠覆天下。”
“皇上,三殿下他……”
武帝点了头,打断他:“备驾,朕要去楚王府。”
…………
魏恒手断了,仰躺在榻上,什么都做不了。
昨夜的不欢而散还在他脑海里回旋,虽说确实没告诉柳云晞这事情背后的真相,可也不至于同他闹到这地步。
魏恒一时间还拿捏不准他的想法,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到好法子,以致于青枫踏进来时,他都没有察觉到。
“王爷……”待人出声叫他,魏恒才看了过来,说:“怎么样,人呢?”
“昨夜柳府没什么动静。”青枫面不改色地说,“不过是灯熄得晚了些,想必公子挑灯夜读了。”
“看清楚了?”
“是。”
魏恒静了片刻,说:“父皇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皇上将查案的差事交给了太子和六殿下,这两日应该是跟工部对峙呢,六殿下都很少过来看您了。”
“交给了太子?”
青枫拜道:“是。”
“沈大人那里说什么了?”魏恒撑着一只手臂起了身,“父皇没与沈大人几人商议?”
“奴才不知,宫里没来传信,皇上也没有在朝堂交代。”
魏恒听完心头一动,他沉默了少顷,眉眼沉郁,再次看向青枫,说:“你去柳府,把人给我绑来,听明白了吗?”
“可云倬她?”
“以你的武功,避开她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青枫半跪着,叩首:“是。”
院里的梅花落了几片,风一吹,落在了窗台上,倒是给自己找了个遮风挡雨的好去处。
柳云晞从窗内探出手来,捡起那片花瓣,在手上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放回了原处。
云倬提着篮子从长廊走过,里面却是空的。
云倬站在窗前,道:“公子,我要去一趟集市,您有需要买的东西吗?”
“这几日没什么胃口,菜就以清淡为主,宫里人传了旨,说皇上今日不上朝,我猜该是去楚王府了,你去留意一下王府的动静。”
“云倬明白。”
人才刚走片刻,房瓦上便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青枫以为自己做得很谨慎了,却没想到还是被柳云晞给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