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狱卒的家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青枫从怀里拿了东西给他递过去,“主子要的东西也找着了。”
“那内阁的人回府了吗?”
“方才见柳大人出来了,没见着沈大人。”
魏恒脸色一沉,语气里却带了点愉悦,他说:“不急,先去找沈大人,你回府吧,只要沈毅那里交代好了,他便知道该怎么办了。”
“踏雪?”
“牵走,我走着去。”
“是。”
内阁的灯还未熄灭,院里透着微光,室内烛火摇曳,魏恒踏进院门时,正好看到窗户里映出来的身影,沈清远坐在书案前,正挑灯夜读。
静谧的夜里,一切声音都成了杂音,那门似乎有些旧了,推开时发出了厚重的响声,略有些刺耳。
此刻街外巡夜的人,敲过了三更的梆子,魏恒听着了,站在门口怔了一会儿,带上了房门。
听到响动,沈清远从账本中抬起头来。
“夜深了,出来的也有些晚,劳烦沈大人还在等我。”魏恒脱了外袍,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
“王爷再晚一些,老臣也不等了。”沈清远没看他,也没起身行礼。
“沈大人查到什么了吗?”魏恒直接了当地问道。
“这么容易查到,皇上也不会交与我。”沈清远说完看向他,“工部的账簿做的滴水不漏,唯有对照谢允做的账簿才能发现问题,但我不打算用。”
魏恒知道他的意思,说:“那账本本就是给杨安做的,若是真靠这个发现问题禀告皇上,并不会有好的效果,所以还是要劳烦沈大人。”
沈清远略点了头,蹙着眉说:“王爷这一计,暴露了自己,现在打算怎么收场。”
“沈大人怎么说?”魏恒看着他,“可有法子吗?”
“没有。”
魏恒叹了口气,颇为无奈:“还真是不好做。您把谢家的事情,同他讲了吗?”
沈清远一边翻着账簿,一边说:“该讲的也讲过了,他也不是愚笨之人,应该能想明白这里面的形势,就看他如何选了。”
魏恒应声点头,清了清嗓子,忽而笑道:“让他知道了谢家的动向,那王家也就坐不住了,世家齐聚,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大事呢。”
魏恒随意地从书案上抽了本账簿,翻了几页就不想看了,他继续说:“王轩与他有恩,虽不知道这恩情报不报,至少现在那心不是向着我们的。不过恩情吗,豆大点,谁又知道呢。”
沈清远不苟言笑地看着魏恒,语气略沉:“太师死得凄惨,楚家只留这一脉,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我都是罪人了。”
“沈大人此话言重了,如今我是做多错多,言多必失,别提利用了,我稍稍动点心思,都能被称作试探,如今是想帮都不知道如何做,说起可怜,谁还有我可怜呢。”
“万事开头难,王爷毕竟是皇子,做了也会被怀疑,但该做还是要做的。”
“是吗,那沈大人也看我像坏人吗?”魏恒语调里还带点孩子气的委屈。
沈清远倒是一脸镇定,看着他说:“没有太多偏差,还是像的。”
“您老都会同我开玩笑了。”魏恒笑着说,“看惯了沈大人不苟言笑地样子,这样看来,还是笑着更叫人亲近一些。大家都以为沈大人廉洁奉公,一本正经,从不开玩笑,谁能想到沈大人也有这一面。”
沈清远只是笑,却没有说话。
不过刚才那番话一出口,房内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魏恒默了片刻,面色沉静道:“这一计用的险,今日在堂上,父皇看过来的神色都是狠的,仿佛要将我杀死一样。”
“王爷太过着急了。”沈清远抬眸看着他说,“我能明白王爷的想法,也知道时间紧迫,只是如果这中间有一环节出了问题,那王爷可就要背上陷害臣子的罪名了。”
“既然要做,肯定就要做全。”魏恒收敛了神色,眉头一皱,继续道,“我不仅要挖个坑让他们进去,还要自己跳进去,然后再一尘不染地出来。谢家想借我这一计重新夺回世家之首的地位,我要帮他们,还要真心诚意地去帮,这样才显得我处在弱势。越是孤立无援的时候才是反击的绝佳时机。”
沈清远借着烛光打量着他,从那双深邃地眸子里看到了寒光,他对魏恒有着不一样的心情,就像他多年前带过的那个小孩,年少轻狂,仗剑疆场,可魏恒身前那股霸气,却不是战场上带下来的,仿佛生下来就有这样的气度。
多次与他攀谈过后,沈清远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魏恒是大将之才,心胸和气度也不输这朝中任何一人,只可惜他并不贪恋皇权,若是这样的人日后做了君主,那国家昌明,指日可待。
“王爷引出谢家,王家也不会坐以待毙,不管日后如何,还是小心为妙。”
“不怕他们来。”魏恒笑着说,“等着呢。若是他们没有后招,我便想一个帮衬着,也好让他们早日达成夙愿,我也能从中逃脱嫌疑。”
沈清远说:“太子隐而不发,必定会通过这件事将火引至你身上,提早防范才好。”
魏恒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又叫沈大人替我操心了,我会记得您的教诲。今日就先这样,扰沈大人休息了,我送您回府吧。”
沈清远觉得他太客气便起了身说:“王爷不必客气,夜深了,我今夜睡在内阁就行了,明日还要早过来查账,省下麻烦了。”
魏恒起身,对着人拜了拜,沈清远赶忙去扶他,“老臣受不起这礼,王爷快快请起。”
“沈大人受的起这礼。”魏恒躬身道,“大人对我的好,魏恒都记在心里了。日后大人若有难处,我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爷不必如此。我只教对的人,也只护对的人。北疆也好,这皇城也罢,只愿王爷记得曾经的誓言,老臣想看到是这盛世安稳,天下太平。”
魏恒颔首,再次行了礼。
他没开口,抬起头来时,眼神坚定溢着光芒。沈清远看他披上外袍,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凉风在这开门的动作里溜了进来,吹着烛火,差点让那蹿高的火淹没在烛泪里。
他其实没有告诉魏恒实话,魏恒看着并不像坏人,只是因为他太像武帝了,所以那眸子里刻出来的傲气是遮掩不住的。
武帝之前也是武臣,将领之才,号令千军,只可惜,他野心太盛,又不甘于平凡,所以最后才夺了地位,成了这皇城里最高贵的人。
沈清远回想着昔日种种,最后才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把书案前的账本罗列归置好,又把工部谢允交上来的账本扔进了纸篓里。
他看着账本冷笑一声,谢允这一本账簿,根本无法说明什么,重要得是隐藏在这账本后面的牛鬼蛇神。
沈清远望着窗外的夜色,恨恨地咬着牙。北朝这样的东西太多,但凡是露过头的,他都要将他打回原形,还这朝廷一个清明。
屋外的寒气重了,慢慢渗透过来,沈清远熄了灯,从房中走出来,他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空,那里存着的一点亮光,正慢慢吞噬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入则恳恳以尽忠,出则谦谦以自悔。元代张养浩《三事忠告》之《庙堂忠告·献纳第九》
因为年底工作比较忙,所以更新时间不一定,但会坚持日更。
能多更就不少更。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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