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晞醒来时是两日后,魏恒那时在楚王府与定北侯等人商议要事。
云倬端药进来时,就看着他坐起了身,瞧着窗外的景。
云倬一顿,没反应过来。
柳云晞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云倬迟疑了一会儿,说:“公子,未时了。”
柳云晞微微点头,缓了半晌,才说:“我睡着的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动向吗?”
“听青枫说,定北侯与皇上商议了禁军的事情,为了防止羌胡人借机侵犯,要调一部分禁军返回北疆,沈将军也要调回去。”
柳云晞面不改色,可放在被褥上的手却抖了下。
云倬端了药递给他,说:“公子,先把药喝了吧。”
“楚王府怎么样了?”
“王爷这几日都睡在咱们小院,就今日说有事才回了王府,皇城里也没什么大事。”
柳云晞低着头,那病恹恹的模样未减,眉眼倒是看着更加深邃了。
许久后,他长叹了一声,接过云倬手里的汤药,一口饮了下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昏睡了这几日,柳云晞倒是思虑清楚了。
云倬说宫里没什么大事,可这长安城里就没有绝对的风平浪静,那隐藏在后面的波涛汹涌才是这座孤城该有的模样。
云倬见他有些愣神,也没再说什么,而是阖上门退了出去。
柳云晞披衣起来,坐在了书案前。
先前魏恒给他的官员目录还放在那里,宣纸上晕染了些墨汁,看这样是被动过了。
他拿着笔圈圈点点,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这其中的关系理顺了。
沈清远向来孤僻,从不与任何人结党,更不与任何官员亲近,经过这几件事,才看出来即便做到这般孤傲,对于皇位人选,他还是有心仪之人,这个人便是魏恒。
魏恒这人柳云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他有野心,也有能力,只是藏而不露。
即便他自己心里不屑与太子争权,不想做这皇帝,但他身边的人并不是这样想,这朝中势力早已分了派别,日后追随的人就是他的债,不愿做也会有人逼他走上这条道路,不过早晚而已。
只是有些事情他还想不清楚。柳云晞提笔,在纸上落下一个“路”字,墨汁顺着笔尖滴落,慢慢在纸上晕开,心绪也跟着乱了。
他能看出来,魏恒想要断世家的路,改变朝堂之上世家掌权的局面,可他的心却不在皇权上。魏恒想要他的兵,想北疆安稳,所以他在皇城的每一步都是被逼着走的。
柳云晞不一样,他来皇城目的明确,那些含冤而死的忠魂英骨在等着他昭雪。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柳云晞也看出了魏恒的不一样,他心狠,却也心软,果断,也犹豫。这一些并不是他自我矛盾,而是对待不同的人,他用着不同的方式,这也是他与太子最不一样的地方。
魏恒太容易心软,也绝不会对自己人下狠手。
所以皇帝和太子都知道他不会谋反,更不会弑兄杀父。
这就是他与魏恒的不同路。
魏恒可以帮助他,却不会用那样的手段,武帝身体康健,再过十年也没问题,他可以无限期的等下去,等到皇位换人那天。
太子呢?怕是等不到的。
他会用最快的方式铲除异己,只要那人挡了他的路。
而这条路上谁撑不住,就要死。
这些年太子所做作为都在皇帝眼中,却未责罚他一分,这是为什么?
皇帝自己都在犹豫。
倘若世家之权握在手,他的皇位还能撼动吗?
一个弑兄都要拿下这皇权的人,会为了自己的儿子放弃这天下吗?
疑问种在心头,深深的扎根在心田。
柳云晞将那提笔的“路”字撕碎了,心下一动,立马写了封书信。
云倬被唤进来时还有些懵,直到柳云晞把书信递给她,这才反应过来。
“公子,这是?”
“这封信送去王家。”
云倬心中了然,接过来便把那信放进了袖子里,“公子,这是要做何?”
柳云晞抬眸看了她一眼,说道:“谢家的地位在这朝中慢慢回来,那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他们要引王谢两家相斗,我便做个顺水人情,帮上一帮。”
云倬没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还是暗暗点了头,再次抬眸时,看他脸上显了笑意,眉眼里显着阴鸷,依旧是温润如玉的面容,看着却让人有些可怕。
云倬微顿,似乎回到了那个火光通明的夜,嘶喊声盖过所有的沉默,她藏在暗处,见到了血光剑影,听到了肆意而来的笑声……
太子魏延这几日心情颇好,过得也舒坦,似乎前阵子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侍从跟在他后面,还不忘提醒几句:“主子,虽然开春了,但这风凉,主子逛一会儿就回去吧。”
魏延看着这桃树上新长的嫩芽,徐徐的叹了口气,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倒叫你这奴才坏了兴致。”
侍从赶忙跪下,打着耳光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行了,认错你倒是很快。”
“主子,奴才也是为了您好,前阵子那位柳大人就病了,这一直没见好呢。”
魏延听他一说,忽然来了兴致,道:“既然病了,那咱们改日可要去探望探望。”
“主子,接下来要去哪里?”
魏延瞧了他一眼,说:“先去父皇那里,找他下棋。”
…………
柳云晞吩咐云倬烧了些热水,因为要沐浴一番,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感觉自己都要臭了,浑身都是汤药的苦味儿。
云倬在洗澡水里放了些花瓣,还有些安神的药,想着让他舒舒服服的。
室内氤氲着香气,柳云晞浸在烫热的水里,周身笼罩着热气,花香里混着清淡的药香,方才混乱的脑海变得平静下来,身心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柳云晞撑着手臂,闭目养神。
屋外突然传来了响动,他凝神细听,听到了脚步声,门被推开,风也跟着溜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