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当初分家时粮食衣物都有里正押着全数送到老屋来,但油盐酱醋这些细枝末节的物品却是没多少人都能顾及的。
这两日村里有些人家里已经重新饲养鸡鸭,生活日渐上正轨,而程祁佑说到底只是一个分家出来的孩子,性子又极为淡薄,分家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放逐。
祁佑看着春归扫视他屋里各个角落的陈设,一言不发,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突然有些忐忑。
终于在春归扫视到他时,他咽了咽干哑的嗓子,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些时日,我每日都温习功课的,没有落下。”
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角。
春归没想到他能说这话,简直像个证明自己真的改好了的纨绔子弟。这算什么,是在解释他虽然在物质上自我放逐,却没有违背她之前的训斥,依然在精神世界狂奔吗?
春归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摇了摇头。心里这股火突然就被压了下去。
“我来是想告知你,那几亩水田我已经托里正叔帮咱们找人家帮种,都是给出的六成租,等会儿要你和知行写两份书面协议。”
祁佑心里一阵松懈,缓了口气:“这些春姐做主就是,等下我便动笔。”
“还有……”
祁佑松下去的这口气又渐渐提了上来。
春归指了指自家方向:“还有谢谢你送来的草藤。”
“以及……”
祁佑:……
春归走过去端起那叠苦菜又放下:“背上一袋米放我这里,我们家饭点什么时候你都知晓,别迟了。”
说完她不顾愣在原地的少年,跨出了老屋:“吃了饭过来帮我一块种草藤。”
剩下祁佑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叠菜,心里微微酸胀,头一回有不知所措又夹杂冒头的喜悦的情绪。
他拎着一袋米跨进柳家门口时,知行知敏已经在松土,知平也拿了根小木棍慢慢地戳着。春归正背对着他打理那一丛草藤。
见他来了,知行边擦汗边招手:“祁佑!你来啦!”
祁佑点点头,目光寻到春归后停下。
知行直接起身将他手里那袋米接过:“嫂子跟我们说啦,以后我们都一起吃饭!”
祁佑有意扫过几个人,知行和知敏脸上都无介怀之色,知平更是,笑眯眯地盯着他:“以后祁佑哥哥吃完饭可以看我画画啦!”
春归笑着掐了一把知平的小脸:“又瞎说,吃完饭你祁佑哥哥要回去温书,你当跟你这小萝卜头一个样儿啊!”
知平猛地涨红脸:“……嫂子……嫂子才是萝卜头!”
春归被萌得心肝颤:“知平才是萝卜头,又小又矮的萝卜头。”
小孩儿噘着嘴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知平!知平会长高的呀!”
看小孩儿急了,春归连忙把人抱起来,哄道:“是是是,咱们知平当然会长高,长得比嫂子都要高!”
知平这才把满眶的眼泪憋回去,只是嘴还撅着,边用脸蹭春归的脸,软乎乎地小声道:“长得比嫂子高,保护嫂子呀……”
春归晕死过去的情形大概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对她越来越黏糊。
春归心一下安宁,抱着知平不再撒手,对上祁佑的眼神轻声道:“以后就在家里吃饭,这些天倒是比放粮前更瘦了。”
祁佑从这幅窝心的画面里回神,对着春归点头:“好。”
此时说谢字反而把他和这家人越推越远。
春归手里抱着知平,便指挥这三个孩子松土,挖坑。祁佑虽然看着瘦,干活却十分有劲,春归边监工边跟他们闲话。
“你每日都上山?”
祁佑仰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座山慢慢活过来了,山上的野货想必会更多。”
难怪知行说他每晚都这么早睡。
春归见识过他猎了两只野兔的情形,点了点头:“可有碰上什么?”
祁佑将一株番薯苗种上:“有的,都是些没长成的小玩意儿,等再大些我再去一趟。”
他解释道:“如今我有了裹腹的口粮,便不猎捕那些小东西了。”
春归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此时万物更新,等再过些时日,咱们一道上山,抓些野兔山鸡放家里圈养。”
祁佑再抬头,看着她道:“好。”
等水池子里蓄上足量的水时,村里的水源也早已恢复,到时候再捕上些鱼养在池子里。
这院子总会越来越热闹的。
这半块地的番薯苗三个孩子只花了两刻钟便种完了,想到程家老屋里昏沉沉的氛围,春归直接将人留在了柳家,又让祁佑搬了些书过来,与知行两人在她临时划出来的书房里一道温习功课。
晚上,里正便带来了租田人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