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苏琦掉在地上的书,段雨茗扫了一眼,大致看了下封皮,多是什么《男德摘要》,《男诫注解》一类的书刊,他最看不得这些生搬硬套的男德,也不知道写出这《男诫》的到底是个什么男子,放着舒坦日子不过,非得呕心沥血地给他们这些后辈的男郎添堵,是嫌禹朝男子的日子过的还不够艰难吗?
思及那落了一地的书跟谭苏琦看呆了的眼神,段雨茗心头的厌恶更甚,那谭苏琦大概是有一点子学问的,这闻玉书院把她跟赵冉两个女先生吹成是金字招牌,恨不能把谭苏琦挂在招生布告上,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满口仁义男德,见了美貌男子还不是看直了眼,想必平日里上课也是个能够装的,听闻她在闻玉书院教了两年书,居然在学子中口碑很好?也不知道满院学子是不是有眼疾。
若是早见到谭苏琦这副虚伪的模样,她必定让阿弟段雨凡换个书院念书。
这厢,谭苏琦还不知道,她给这位之后跟自己羁绊颇深的美貌公子留下了多么坏的印象,拾起书来之后,往自己小院子走去,半路又遇到了管院长邀请自己去品茶。
她把书放回住处之后,去了管院长的茶室。
这处茶室在书院地势高的地方,有两层,对着后山满山谷的红叶。这个时节红叶已经渐变了颜色,层林尽染,满目色彩十分浓艳。
从这茶室高高的视野望出去,真是赏景的好地方。
管院长的笑容称得上和蔼,“苏琦,近日身体是否好些了。”
“多谢院长的关心,已经好多了,前几日居然在课堂上晕倒,真是给书院添了不少麻烦。”
“说的这样客气,你来闻玉教书,我心里已是十分高兴。”管院长这话说的不假,禹朝书院的设置,绝大多数是为了供女子读书学习,有钱人家也会为在待字闺中的少年郎请私家先生,专门为男子设置的书院少之又少,管院长一手建立闻玉书院,所耗费的心血几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的艰辛。
闻玉书院的先生多有才学,但正经考过功名的只有告老还乡的姑母赵冉和考过了乡试的谭苏琦,别人有时候会敬称谭苏琦一句,“秀才娘子”,管院长却知道谭苏琦的学识不止于此,据他所探听的消息,两年前谭苏琦是准备去参加府试的,若是府试过了,那便是举人的名头了,谭苏琦的师长也觉得以谭苏琦的才学,通过府试是大概率的事情,可是在考试前几天,谭苏琦突然病倒了,错过了考试。正巧闻玉书院在招聘先生,经人介绍,谭苏琦就在书院谋了这份教书的生计。
送来读书的,多是金宁城富家子弟,来名声在外的闻玉书院镀个金,多半是为了增加一些才学,谋个合意出众的妻主,但管院长心里有更大的谋划,他觉得多年以后,男子能够读书主事也许会成为趋势。
就比如他建立闻玉书院的这十年,这其实也是他父亲的心愿,得到了家族的鼎力支持,在以前,开办男子书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男子无才便是德,许多男子连字也识不了几个。近年来,众人也逐渐能够接受男子书院,本朝女帝治下开明,无论读书还是经商,男儿们逐渐正在担责更多的工作。
管院长想着,书院的各项工作已经逐渐起色,以前可是招不来谭苏琦这样正经走科举路线的读书人,若是时间再下去二三十年,在他有生之年,男子能够参加科举考试也是有可能的,若是有那个时候,他们闻玉书院可是金州的头一份儿。
想到这里,管院长看谭苏琦是越看越喜欢。
只是,管院长担忧道,谭苏琦的身体看起来太过羸弱,来的这两年汤药不断,身上时常飘着药草的苦香。
谭苏琦客套道,“承蒙不弃,能在闻玉书院谋得这份教职,也是在下的荣幸。”她惯不爱说这些面子上的话,但好歹是在管院长手下的做事,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当然不敢轻易得罪。
“苏琦,明年秋天又到了秋闱,若是你还志在科举,秋闱也可下场一试。”管院长不舍得书院的女先生离开,这么问也有试探的意思,若是谭苏琦有志于明年的秋闱,他也不会阻碍,毕竟若是谭苏琦能够中举,于闻玉书院也是一桩佳事,举人娘子曾在书院教书,再招聘起先生来,也会有女先生愿意来应聘。
谭苏琦一听,她这连古文字都认不全的半文盲,还去参加科举考试?除非是真的脑子不清楚。她暗暗观察了一下管院长的神色,看他也不是热切劝自己去考试的样子,估计是有试探之意,只要不是嫌自己是个病痨鬼,想立马赶她卷铺盖走人就好。。
谭苏琦半空着拳头,掩嘴轻咳了一下,“两年前就因这病躯错过了考试,明年怕也是不能成行了,自打上次之后,我于科考上也没什么念想,觉得像现在这样,自在读书,喝茶赏枫也别是一番生活。”
谭苏琦的目光从茶室的窗户往外扫去,从她所在的位置角度,正好看到书院门前的马车,那个穿浅青色长裙的俊美男子,搭着小厮的手,正在移步马车上。单这几步路,摇曳的身姿就别是一番体态风流。
谭苏琦不由看得有些痴。
“苏琦?”管院长发现了她一瞬的走神。
谭苏琦回过神来,“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