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骤然停下,没有任何征兆,谭苏琦还维持扶着车侧壁,往后观察后方追兵的姿势。
这一刹停,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往后一仰,后脑勺好巧不巧地磕在了车厢窗角的装饰性凸起上。
谭苏琦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道路前方横着阻碍马车的拦路人,一匹黑色骏马上,一个形容粗狂,人高马大的粗糙女人横刀立马。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马上的人还尽职尽责地念着从说书人那里学来的台词,唯恐自己扮山贼扮的不像,拿不到东家许的工钱,并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她是翠芝村子里的远方亲戚吴海力,从军退伍之后回到家乡,安分种地,闲时也去城里做点儿零工。听翠芝说有份临时的活计,骑着马假扮贼人就能拿半两银子,自然乐得挣这轻松钱。在翠芝再三保证了这不是什么违法犯纪的事情,只是吓唬吓唬登徒子,一定不会有衙门的人来管之后,吴海力接下了这桩活计。
为了装的像像一些,她还专门去茶馆听了听说书娘子口中的山贼段子,学了几句台词。
段雨茗看着晕过去的谭苏琦,吓了一跳,怎么就这么晕过去了?他听得那脑袋磕在侧壁上“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一下,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脸上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合着他精心准备的桥段都是多余的了,白瞎了他让翠芝找了那些人在马车后面卖力追了半天,演的跟真事儿一样。
前面路正中间,吴海力还尽职尽责骑在马上,样子凶狠无比。
段雨茗朝车把式挥挥手,“让外面的人闭嘴。”
丁大姐一头雾水,也不敢问什么,她只是按照吩咐按指定的路线和指定的时间把谭苏琦送回书院,并不知道段雨茗全部的计划,她只是这链条中的一小段环节。她刚才还在担心那辆弃了的马车会不会把损失算在她的头上,现在看来危机是解除了的,她既不用赔马车,也不用被山贼抓走了。
段雨茗只得把谭苏琦带到一处段家在郊外的庄子上。
从城里请来的大夫说谭苏琦没有性命之虞,段雨茗才敢松口气。他还想着跟谭苏琦成亲,她可不能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他想要说服谭苏琦跟他成亲,自然不是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而是因为谭苏琦是他短时间内暂时摆脱亲事困境的不二人选。
年龄相当:谭苏琦十九岁,他二十岁,在禹朝都属于大龄青年男女;
家境贫寒:若不是生活所迫,石山书院的天之骄子不会选择去男子书院教书;
体弱多病:来阵风就能吹到,这点他朝书院和段雨凡那里求证过,十天里有八天谭苏琦都在喝着各种汤药,身上也常年有药草的苦涩味道;
贪财好色:看到段雨茗这样的美男子看呆了,并且写话本的劲头很大,还因为书稿费跟他讨价还价。段雨茗对这一点儿也觉得有些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谭苏琦继续写下去能把宁风书局的营业范围拉到更上一层楼,另一方面,受禹朝传统观念的影响,他对谭苏琦致力于写言情话本挣钱这件事,觉得她有些表里不一,毕竟她在闻玉书院,教授的课程是男诫,白天给少年郎们讲三从四德,晚上就在写书,讲不顾礼法跟心上人私奔,金州城里大概找不出比这更分裂的人了,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让别人以为她是古板的正人君子,若不是她在自己面前就话本的稿酬讨价还价,他差点儿就信了她的一本正经。
——段雨茗盘算了一番,短时间来看,没有比谭苏琦更合适成亲的人了。
他倒不太担心谭苏琦的选择,如果被从闻玉书院赶出来,她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还能去哪里找份跟在闻玉教书那般受尊敬的活计呢,唯一不太确定的是,谭苏琦能不能同意自己的提议,尽快把亲事办完,最好能给他当个上门妻主。
段雨茗原本觉得,被退婚两次的自己不会再成为别家考虑的少夫君对象,这样在段家打理打理宁风书局,他对成亲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念头,跟别人过得鸡飞狗跳,还不如自己过日子来的自在。
史文才的出现,让他又警觉了起来,就算他能有多低调就保持多低调,从来不去惹什么麻烦,但架不住总是有人惦记他们段家的银子。
若说史文才对他有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这话搁在六年前他还信,现在若是再信,那真是中了邪,自从他身上牵扯上“克妻”的名声,哪家家世相当的女郎见了他不是绕着走,就算有人贪慕他的容貌才情,那些在内宅坐镇的当家主夫为了自家宝贝女儿,也是断断反对的。
去年关家四小姐关增刚给他递了两封情诗,他都没有搭理回应,关家主君知道了,来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他放过关四儿,段雨茗看那架势,若是自己不斩钉截铁地应下来,关主君都能一头撞死在他家大门口。
他也着实佩服史文才,为了贪图些夫君的嫁妆银子,居然连自己小命也不放在眼里,她身边的人也不劝着点儿,上面有精明能干的姐姐们镇着,史文才在家里怕是真的不受什么重视,娘不疼爹不爱的,看她考不出什么身份不用什么用,就放任自流随她而去了。
段雨茗从城里请了最好的大夫,名贵药材供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谭苏琦才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