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究是要落下的。
何曜青眼见着西边那团火焰将阳山碧桂园上空染上昏黄的色彩,又见它渐渐褪色,变成冷调的暗光,斜射在小区门前的护栏上。
也不知呆了多久,他始终没敢踏进小区的门。
何芯的讯息一条接一条,句句都在问他“何时能到家?”
“家”这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
他这些年去过很多城市,遇到过很多人,也听过他人口中的家。
陌生的地方,心与心的抱团永远避不开想不想家。他眼见着说是同乡的人互相回忆,说是最爱家里年前腌的香辣海带丝,拌着白米粥,又暖又香。
那两人后来成了情侣,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们一个四川一个云南,也不算是真正的同乡。
有很多次,也有人问他想不想家?
没等到他回答,已有人抢着开始说那个家。
他听着,也觉得好。
流浪的人在心底安家,那是回忆里最深的惦念。他打开窗,迎着冷风回忆,不太懂家的定义。
他这些年能走这么远,也不过是无论到哪里,哪座城市,他都没敢惦念。
记忆中也有人说要和他组一个家,最好是他去外面赚钱养家,那人就在家里躺着吃喝,因为他小,徒有美貌,也怕被人惦记。
那是藏在记忆里最好的一段日子,夜晚盼天亮,白天怕夜长。
想见面,想到失眠用来想念不难熬。
暮色四合,几乎是“咔”一声,周边的夜灯骤然亮起。
回忆在脑海里枯死,他没敢想太多,习惯性的去摸手腕,指腹触碰到浅浅的勒痕,他没带表。
何芯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他犹豫了两秒,挂掉,打开消息回,“到门口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去街边买了束花。
礼物都提前寄到了,手里不带点东西,他还是不自在。
*
叶家大厅里,身穿棉布连衣裙的何芯亲自下厨,系着围裙穿梭在厨房和大厅间忙碌。
她许久不做菜了,每做一道都要自己尝过再让阿姨尝过,再三确认味道才上桌。
“这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到?”何芯放下手机嘟囔了一句,摸过面粉的手直接就去擦额角的汗水。
她长得美,却不怎么在意。嫁给叶慎之后,不到重要场合,甚至都不打扮。
“太太你要不先去换身衣服,应该就快到了。”管家陈姐小声又赶紧说道,“蜂蜜烤饼我看着就行。”
何芯想了一下,匆匆去楼上换了条干净的裙子,洗了把脸,不施粉黛就往楼下跑。
她和何曜青长得很像,只看脸,近乎都一样,大眼睛高鼻梁以及薄唇。细看才能发现,她是标准的丹凤眼,何曜青则是瑞凤眼。
手还未触碰到门,他停在玄关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
“这......?”
“叶小先生回来了,他让不打扰您。”陈姐说着伸手去替她开门。
“那怎么行?”何芯搓了一下手指,转身又去厨房吩咐厨师加菜,边走边说,“还好做了蜂蜜烤饼,他喜欢吃甜食。”
何芯做完这一切才匆匆去开门,说:“我去接一下曜曜,怕他找不到。”
门打开,何曜青就站在院子外面,听到动静回头,远远地对她笑了笑。
他站在大片的竹子面前,清瘦的身影像是要融进竹影里,冷白的皮肤又显得格格不入。他回头对她微微一笑,身后是广阔的天地,也是满身的孤寂。
何芯吸了吸鼻子,莫名地想哭。
“怎么不进来?”她说着跑下台阶,迎着暑天的热气,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红。
“也才到。”何曜青虚扶着她,由衷地关心道,“外面太阳晒,先进去。”
“嗯。”何芯不由得想去拉他的手,在半空中被他巧妙地绕开,塞给她刚买的花。
“向日葵啊。”何芯看着怀里的花有一瞬的开心,转而又叹道,“让它迎着太阳多好,这样没几天就死了吧?”
何曜青一愣,知她是无意,劝慰道:“世间万物都有其缘法,但凡是到现在,便是正确的因果。”
“也是,我最近也在努力学习。”她说着将花抱在怀里吸了一口,又问何曜青累不累。
何曜青摇摇头,调整好情绪跟随她进屋。
“去洗手,先吃饭。”何芯说着又去找了个透明的花瓶将花插进去。
何曜青抬眼淡淡扫了一眼,冷不防注意到沙发边上放着一个一米多高的洋娃娃,不受控制的,有一瞬间的眩晕。
何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吓得赶紧去把娃娃抱走。
“哎呀我这记性,把这个放最后却忘了。”她拍了拍头,推着何曜青去餐桌。
“姐,这......”他斟酌话语,掩住自身的不适,想从何芯脸上看出点什么。
“哎,这不是听你的去看了医生嘛。”何芯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逃避也不是办法,要试着接受不是吗?”
何曜青揉着太阳穴,突然就笑了,点头说是。
时间是良药,没有人拒绝得了这剂免费的药。
“对了,我的蜂蜜烤饼。”何芯说着站起来,急急忙忙地往厨房去。
何曜青顺着他的背影抬头,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红木楼梯的转角处,叶荀单手扶着扶梯向他看过来。
像是刚睡醒,他的头发有些乱,但脸上却是一片清明。
看来昨晚的酒对他没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