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急诊门口,李艳蹲坐在地上,不哭反笑了。
锤子砸下的那瞬间,她真的有了那种身为施暴者的快感。
和她父亲之前千万次向她们施以的暴力一样,她觉得痛快。
可惜那锤子砸向的是她父亲,断的却是她母亲的手。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至今都想不起到底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恶心多一些。
她没能解脱,没能拉他下地狱,没当成救世主,那女人甘心挡在他面前。
真的应了那句话,她再努力还是摆脱不了他们。
不记得用了多大的力气,她听到医生说她的小拇指和无名指近乎粉碎,从此,她的手指不再完整。
从前,是他们欠了她。
如今,她又欠了他们。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手术过后,他们见了她。
要求她留在医院里照顾她,直到她的手好。
暂时妥协不能拒绝,那永久就显得理所当然。
她挡住了那锤子,也成了他的英雄。
他们还是夫妻,比以前可能更亲密的夫妻。
她知道,他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不会打她了。
有点意思,真的挺有意思。
多年痛苦般走马观花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的却是那个懦弱的也曾对她施以暴力的女人。
她会在男人挥下的皮带下护着哥哥,指望着他长大成人保护她。
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漠然,不知道责怪还是认命的成分哪一个更多。
也会在她丢了一本新本子的时候,骂她败家、不要脸,准是拿去勾引男人了。
她听人说母女一场本就是上辈子是冤家,今生来就是互相还债的。
她看到她的痛苦,不指望她推及度人怜悯自己,很少的时候,又期待祈求她挤进人来人往的内衣店,替自己买件私密的衣物。
也只有那时候,她会欣然答应,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替她挑个粉嫩的颜色。
她们没在共同忍受的暴力里产生共情,倒是在内衣店门口短暂的温馨。
思绪里将苦和恨杂糅,她突然在迷茫之中发现,至始至终,她都对她抱有期待。
一定程度上,在她和母亲的关系之中,就好像是她母亲和父亲的关系。
痛苦和恨并存,又舍不得,离不开。
她这多年一直以摆脱他们作为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如今却发现自己和他们并没有区别。
它拿起锤子的样子和她父亲挥皮带的样子近乎一样,对母亲抱有期待的样子就是它母亲对待她父亲的样子。
兜兜转转,她还是活成了自己最怕,最恶心的样子。
行为举止,挣扎努力,还是逃不脱基因绑定的那层关系。
她像他们,越来越像他们。
信念崩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眼里所有的期望都碎了。
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做什么。
她甚至都不敢想,接下来要去哪里工作,怎么面对前几年拼命自救的自己。
报复的快感转瞬即逝,愧对的牢笼又压了她一层。
都在叫嚣着,叫嚣着她难以自救,死亡才是归宿。
目光涣散在绝望之中,她突然猛地抬头,看向跟着来医院的何曜青等人。
她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何曜青,见他疲惫的揉搓眉骨,哪怕是疲惫至极,也仍是长身玉立,风光霁月。
周边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就好像是物件,只会浪费时间,不耗费理智。
她知道他是清醒的。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往前扑了过去,跪坐在何曜青身前。
她努力仰起头,声若蚊蝇,唤他:“何老师。”
“何老师,我挣脱不了。”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何曜青看向她,眼里的漩涡深邃却又平静地毫无波澜,他手指轻轻动了一下,这才缓缓地蹲了下去。
他动作慢,措不及防被边上的人一拉,又站了起来。
然后,他听到叶荀的声音,张扬明丽,笑着,也够狠。
他说:“没什么能困住你的,如果有,那就是你不够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