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荀不动声色地将何曜青往边上的椅子上推,见他坐稳才去拉跪坐在地上的女生。
女生愣了一瞬,顺着他施加的力度站了起来。
“不够努力吗?”她看向叶荀,涣散的眼睛里又好像有了光芒,轻声问,“那要怎样才算够努力呢?”
“忠于自己,要什么就去拿。”叶荀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何曜青,看向女生,又说,“欠的还了就行了,人家给你的又不是你最想要的,干嘛要用自己最在乎的去还。”
一语点醒梦中人,从前种种,这是无论李艳怎么费尽脑子都想不到的办法。
是啊,如果给她选择,她又怎么会愿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愿意被他们养育成人。
他们所给她的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且都是他们一厢情愿以为的,凭什么她要以自己最在乎的自由去求全。
叶荀说着又凑近女生,极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女生点点头,不再哭了。
何曜青皱着眉头看他们,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想了又想,他才说道:“任何事情都不能走极端,思想和行为都一样的,凡事都有度,差不多就行。你可以试着跟他们和解,在钱财上履行子女的义务,精神上偶尔关心一下。有事情好好沟通,沟通不了就暗里坚持自己,不要起正面冲突。同时,把感情和义务划分清楚,坚守义务,比被背叛的感情舒服一些。感情是很微妙的,不付出就不要期许,这样两厢无事是最好的。”
他的嗓音低沉,徐徐缓缓,大道理讲得清清楚楚。
“何老师好会哦,我要向你学习,你跟家里处得一定很好吧?我妈就是控制欲......”张烟才开口又闭嘴,让杨安吼得一愣一愣的。
“闭嘴”
这次,杨安是真的生气了,吼她,“说了不会说话就别说,你就是管不住是吧?”。
“我说什么了?你凶什么凶?”张烟跟杨安拌嘴是常有的事,但杨安这么认真的说她还是第一回。
毕竟是刚从家里出来的小姑娘,委屈才上心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哭出声,她跑走了。
“你凶她做什么?”何曜青站了起来,想去追又觉得不适合,催促杨安,“你快去看看,别凶她。”
杨安也是一时情急,现在也有点悔不当初,听了何曜青的话,匆匆告别,去追张烟了。
“舅舅,”当着女生的面,叶荀问他,“等会一起吃饭吗?”
何曜青动了动嘴唇,没回他。
“啊?”李艳大起大落又吃惊,忍不住说,“你们......”。
“我们怎么了?”叶荀眨了眨眼睛,眼里有遮不住的笑意。
李艳确认自己没听错叶荀叫的那两个字是“舅舅”,先前微妙的气氛突然就想通了。
多年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有躲在树林里写日记的习惯。
最喜欢学校后山的竹林,太阳的光线照进去也不热。
太阳在苍翠的竹林之间侵染了层红色的光影,扫在远处的光影里,她看到叶荀白皙带着红色亮光的指尖。
风一吹,有人从后方走出来,层层烟雾绕在眼前,让人看不清。
那声音清冷沉稳,是她们新来的代课老师,抓那逃课抽烟的坏学生。
叶荀拇指顺着烟杆按在红光处,抽了一半的烟就成了他手中的余灰。
“老师?”
李艳听到他叫了一声,然后余光看到了匆匆逃走的自己。
在这之后,他开始找她帮忙写作业。
无论是“舅舅”还是“老师”,两个字,从叶荀口中说出来,她都觉得无端的暧昧。
明明是不该遐想的字,从前现在又都让她控制不住。
“你们快去吃吧。”李艳快速回道,“我还有点事,我先去了。”
叶荀看着她落荒而逃,丝毫不遮掩的看向何曜青。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何曜青还在想刚才的事情,见他这幅模样,难免恼火。
“保持合适的关系,有事好好沟通,暗里坚持自己。”叶荀盯着他的眼睛,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何曜青心口像是被什么突然炸了一下,又酸又苦,万般情绪难言,化作一口混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吸进肺里。
他以为昨天之后,叶荀不再会缠着他了。
多难听的话都说了,再相见不尴尬已经是好结局了。
“你别想太多,就是保持亲戚关系而已。”叶荀笑了,又说,“我答应我妈今天送你去相亲。”
“妈”这个字在他口腔绕了一圈才说出来,熟稔、婉转还动听。
何曜青不知道,他说的“我妈”是哪个妈,只觉得难堪和复杂。
“你准备一下,我们走吧。”叶荀率先往前走,边走边说,“车库里有车,你有时间去挑一辆,我可不想被认为还对你图谋不轨。”
他说得决绝,手上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包蜂蜜条吸了起来。
何曜青太苦了,他得多吃点甜的才撑得住那碎落一地的自尊。
“舅舅你说得对,这世间颜色千般万般好,我见识短,错过这些年实在是可惜,我要重补这份遗憾。”叶荀独自说着,回头见何曜青不动,又催他,“走啊,你要迟到我可不想迟到呢。”
轻轻地,何曜青听到他嘟囔:“又不是只有你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