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言没经历过穷。
由于出生日子和家庭都选得好,他走进这人间的时候,已经有人替他将路都铺好了。
只要这辈子,他不做什么出格到一定要穷的事情,这一生就可以一直富足。
这是命,上天给的优越感。
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当他在叶荀临时新买的某套房子里见到何曜青时,内心真是百感交集。
起初,他是要求最优秀的建筑设计师,人家公司持股最多的老板要亲自来。
后来,他又加了一条,要有留学经历的建筑设计师,那公司有十年留学经历的海归博士自告奋勇。
最后,拿着女神美美丽的照片看了一宿,他又厚着脸皮去说要的是曾经做过服装设计师并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才行。
至此,对方公司就算是一群傻子,也明白过来了。
这种流量与演技并存,和各大时尚品牌保持友好关系还给他们公司打折的大腿,恕他们新公司穷,要抱。
至于何曜青,本就不善交际的他,被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眉来眼去的端茶递水劝酒劝吃几个小时,清醒着,也稀里糊涂中了套。
人在世间,多得是身不由己。他的体面像是相较而言。
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其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次说叶荀需要自我实现的时候,他都要跟着想一遍自己的价值。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像是被动的。
真有这么热爱设计?好像也没有。
极少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他其实谁都不爱。
做了那么多,好像是为了逃避,又好像是顺从本心。
别人都说他高冷,相处起来有距离感,也有人知道他有社恐,害怕跟人亲密接触,会忍不住揉搓手指。
但其实,最内心的深处,他是真的厌烦和不在乎,看谁都像是将他们的欲望都瞧了个遍。仔细想想,没意思极了。
他顺其自然又想方设法躲着叶荀,却又在深夜里是该不清醒的时候,选择回国。
他的清醒浮于表面,内心时刻都在想是要离故土近一点。
但其实故土这个词就已经很飘渺,他八岁跟着何芯离开家,从此,哪里都是他们的家。
他不能面对叶荀,时刻想着避开他,却又在很多偶然的时候又不得不面对他。
他尽力去躲,也没有更用力去避开。
自打回来,他开始频繁做梦。
梦里是夏天河里的水,跳下去的时候,哪怕呼吸不了,身体也是温暖的。
然后他尽力抬头,发现岸上的何芯吓得哭了起来。
他在水里,她在岸上。
相约一起死,只有他跳河。
何芯这些年来,因为这件事患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她觉得愧对何曜青。
她记得十五岁的自己带着八岁的何曜青跳河,至今忘不了何曜青面无表情地跟她说“再见”的表情。
他什么都不懂,愿意跟她一起死。
又好像什么都懂,不在意生死。
十五岁的何芯怎么都没想到,其实八岁的何曜青比她还更不想活。
也比她,更清醒。
可惜在梦里,她只顾着哭,看不到何曜青被救上来时,那种遗憾又无所谓的表情。
如果叶荀有幸见到,那可能比他更疯狂。
如果慈悲能作假,那一定会被欲望出卖。
他这些年独自咂摸,欲望在远方的故土。
那人甘愿跪在他身后,无形间催得他无处可去、无事可做、无路可走时,想千里万里见一面。
他不知是被迫还是自愿,带着一身冷冷的气息踏进叶荀新买的房子。
所幸开工当天,叶荀没来。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对他来说,又好像都一样。
他看了看周围,只有叶荀的经纪人比较眼熟。
“你好,你这房子的设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何曜青淡淡地扫了郑言一眼,站得不远不近,礼貌问候,冷淡疏离。
“没有。”郑言不疑有他,又说,“你随便弄吧。”
只要是何曜青,他叶荀还能有什么要求?
郑言说完又觉得不好,毕竟没有要求的要求才是最难的,为了叶荀,他当然不敢为难何曜青。
紧接着,他随便一指客厅,说,“客厅用暖黄色吧,显得温馨一些。”
“哦对了,床要大,大到什么程度呢?”郑言思考了一下,说,“能容四五个人睡就行。”
何曜青应了一声,在图纸上涂涂写写,没什么反应。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不甚思考就问道:“要睡这么多人啊?”。
“是啊,这还是小的,他那人有时还睡十个的。”郑言说完,觉得周边的气氛不对,回头一看,身后的人面部表情都有些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