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工作需要,黎曼枝有过不少与男演员亲密接触的时刻。
无论有多?入戏,无论是多?么深情的拥抱和亲吻,她?始终清醒地知道,那份情感是属于戏中?两个角色的。
然而此刻,她?被扶着站起,江云照在她?身边转头和导演比了个“OK”的信号。
黎曼枝看着他出神。
那一瞬间被用力抱紧的触感太过清晰,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她?,所有讯号指向一个明确的答案——这不是戏里,他也不是余执,没有人会用那样毫无保留的姿态拥抱一个只是有一点暧昧同事。
也许江云照对她?的情感比她?想象得还要深刻。
正?式拍摄在稍作休整后开始了。
黎曼枝坐在墙头上,在导演喊出“A”之后往下跳。
她?和江云照又一次以相拥的姿态倒在一起,这回没有那么紧张,黎曼枝留意到,江云照在背部着地以后闷哼了一声。
“摔到哪了?”
黎曼枝几乎是坐在他怀里,手还撑着他肩膀。见他这样,以为是自己压到了他,便急着要站起来。
江云照松开搂住她?的手,指尖留恋地在空中?悬停片刻。
然后他朝黎曼枝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也跟着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姚导。
见姚导满意地朝这边点头,表示这条过了,他才松了口?气?,向她?提出换衣服的申请,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要低一些。
刚才他抱着黎曼枝倒地,衬衫背后的布料被地上的尘土弄得一片狼藉。
姚导应允了,放他离开,然后趁着等?待的空档给黎曼枝补拍了摔下去之后的镜头。
虽然不是真摔,但黎曼枝到底也还是往满是灰尘和沙砾的地上扑了好几次。刚才有江云照抱着不觉得疼,这时候自己真的和大地亲密接触了,才体?会到江云照作为垫在下面的那个有多?辛苦。
接下来的拍摄变得顺利了不少。
不需要分出心神来担心快步走路扯到腿上的伤,黎曼枝发挥得格外好。
镜头下背景是一片残阳似血,少女在废墟中?踉踉跄跄着往前走,却忍不住一遍遍回头。她?空茫的眼睛在沉默地流泪,她?的爱人站在远方目送她?离开,这是一场无声的道别。
最后一条拍完,姚导满意地宣布收工,霎时间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原本安静地拍摄到现在的剧组,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黎曼枝还站在原地没动,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定定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出神。江云照也走开了,此时就剩她?一个人站在人群之外,沉浸在钟情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绚烂的夕阳也是转瞬即逝的,此时落日西沉,天空渐渐变成了绛紫色,云的形状也模糊起来,细碎的星光在其间时隐时现。
郊区的风格外冷,黎曼枝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身后越是热闹,越衬得独自站在旁边的她?形单影只。
她?颇有些怅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就察觉到有人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外套。
熟悉的男士暖香带着体?温笼上来,黎曼枝甚至都不用转头确认,下意识地叫他。
“小江。”
江云照在她?身后应了一声,黎曼枝心里涌起莫名的安定感,慢吞吞地回头看他。落日隐在地平线之下,天空因为光线变暗而呈现出柔和的颜色,站在这样天幕之下,他的神情也变得温柔。
两人对视几秒,江云照朝她?笑了一下,指了指她?的脸颊。
黎曼枝拢着身上的外套,怔怔地看江云照。
见她?没反应,江云照索性朝前走了一步,抬手蹭掉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温暖的指腹擦过她?脸颊,黎曼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发了半天呆,连眼泪都没顾得上擦。
“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立刻哭出来的?”
江云照没有急着拉她?回去,而是走上前和她?并肩站着,语气?不知道是想要闲聊还是真的在请她?赐教。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话?题,如果黎曼枝想糊弄过去,随便说一两句就能把他打?发了。然而她?沉默了半晌,却很?认真地回答起来。
“我演戏是体?验派。”
说完她?转头看江云照,江云照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见她?看自己,朝她?挑了挑眉。
“怎么说我也活了二十五年,最基本的喜怒哀乐都有体?验过。人生中?伤心的时刻有很?多?,我的记性很?好,每次拍戏的时候找不到感觉,只需要回想一下过去,就很?轻易地能流眼泪了。”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那些刺痛过她?的苦难过往像此时的晚风一样轻飘飘地一带而过,说完后她?看江云照,却发现江云照反而是神情凝重的那一个。
为了缓和气?氛,黎曼枝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却在凑近时闻到他身上很?淡的药水味。
这让黎曼枝很?快回忆起刚才拍跳墙戏时江云照的那声闷哼,以及之后借口?换衣服而消失了格外久的那段时间。
“你受伤了。”
黎曼枝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顺势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转过身去。江云照原本有些不情愿,却因为黎曼枝这一推妥协了。他一边转身,一边还回头和她?解释:“擦破一点皮而已,上过药了。”
黑色衬衫将他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黎曼枝看不见,只能轻轻用手去碰他的背,想着能不能摸到包扎用的纱布或是绷带。
她?的指尖抚过江云照的肩胛骨,又往下移动了一小截,感觉到他背上的肌肉因为她?的触碰而瞬间绷紧,还未等?黎曼枝察觉到什么异常,手腕就被江云照反手抓住了。
“痒。”
江云照转过身来,没有看她?,转而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嗓音因为压低了而有些哑。
远处响起姚导叫他们过去的呼喊声,江云照颇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抓住黎曼枝的那只手顺势遍换成了搀扶住她?的动作。
“我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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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剧组回到酒店,姚导又把编剧叫过去加班。
开机的第一周即将结束,新剧本的撰写也到了收尾阶段,两人在房间里熬着夜做最后的修改,改着改着有了拿不准的地方,姚导直接把两位主演也给叫来了。
此时已经接近十二点,对于演员来说拍戏时熬到两三?点都是常态。虽然姚导的电话?打?来时黎曼枝已经睡下了,出于工作上的敬业,她?还是飞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当她?睡眼惺忪地来到姚导房间门口?时,正?好碰见同样一脸困顿的江云照。
这几天为了拍戏,他一直都梳着背头。此时下了戏,又是刚起床,他的刘海放下来搭在额前,看着有些慵懒,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也淡了。
脱下戏服后他换了件白T穿着,黎曼枝见了他,想起刚下戏时没来得及看到他的伤势,当即便开口?让他再转过身去。
江云照有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转了身。
黎曼枝这次没有上手摸了,只是扯着他的衣摆把宽松的布料绷紧。
白T恤之下隐隐肌肤的肉色,其中?的一片深红色格外显眼,是红药水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黎曼枝颇为感同身受地“嘶”了一声,却听到江云照背对着她?在轻声发笑:“看着夸张而已,其实已经不疼了。”
这种?逞强的安慰是黎曼枝很?熟悉的,她?拍戏这么久以来没少受伤,别人问她?时她?也只会笑着说没事。
江云照的伤是因为她?而受的,拍戏时他把黎曼枝毫发无损地护在怀里,却独自承受了两人份的疼痛。
黎曼枝也不和江云照争辩,直接告诉他自己那里有治外伤的药膏,效果比红药水好,明天拍戏前给他带过去。
江云照手抄在裤兜里,没有转身,黎曼枝还以为他没听到自己的话?,正?要重复一遍,才听到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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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讨论一直持续到了凌晨两点,姚导才把江云照放走,黎曼枝作为女主还多?留了一会儿,最后她?离开姚导房间时走路都在打?飘。
她?手里拿着新剧本的打?印稿,两份。走之前黎曼枝和姚导说,江云照的那份自己到时候会带给他。
第二天中?午,睡醒的黎曼枝带着打?印好的新剧本和药膏,敲开了江云照的房间门。
江云照虽然已经洗漱过了,但脸上仍然残留着睡意。他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抓了两把,此时仍有一撮在桀骜不驯地翘着,随着垂头的动作晃悠。
黎曼枝看着那撮猫上下晃动,忍不住把剧本卷成筒状在他头上轻轻地敲了敲。
“醒醒神,等?会儿就要拍戏了。”
江云照虽然有点犯迷糊,但好在没有起床气?,被黎曼枝这么拍了一下也只是抬手摸了摸脑袋。
黎曼枝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一边把剧本和装着药膏的盒子?递给他一边笑。
江云照也笑,然后和她?道谢,说话?时还带着点鼻音。
黎曼枝盯着他漂亮的桃花眼看,看着看着就有些心痒痒。
昨天拍完戏后她?就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了变化?,江云照在她?面前已经不如最开始那样处处防备、时时收敛,有时也会任由看着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点其它的情绪来。
有戏。
黎曼枝心里这么想着,说出来的话?也带了点调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