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旷野,俯倒一片柔软的深草,唯一的光源是空中飞舞的零星流萤,巫族把这些小虫子称为景天,“景,光也,明也,炤也”,景天即光照天空。巫族自诞生来一直偏居长夜天渊,天渊地理位置特殊,终岁长夜,无光无亮,不见日月星辰,景天于他们有神圣之意。
易疏桐负剑前行,这七年来,他已经查过巫族所有能查的地方,却仍然找不到蟠虺人蛊相关线索,但这次却有了意外收获。
易疏桐又回头看了看跟在他后头的小姑娘,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巫族女孩儿,穿着巫族特色的短褂长裙,光着脚,脚脖子上戴着个铃铛银环,一路跑跑跳跳,清脆的声音砸在人心上。
小姑娘是易疏桐之前认识的,叫阿朵,第一次见面才四五岁,易疏桐用一枚玉珠子换她带了段路,后来熟悉起来,每次来都带点小孩子爱吃的零嘴。
上次他以为是最后一次,送了不少东西给她,阿朵哇哇地哭,说什么都哄不好。这次他意外来访,阿朵主动找上来请他带她出去,阿朵的父亲是意外落入天渊的修士,和阿朵母亲相爱后有了阿朵,但因为阿朵身患怪病,巫族没人能治好,为了救阿朵,她的父亲离开天渊至今未归。阿朵的母亲一个月前离世了,她想去找父亲。
易疏桐是这百年唯一一个主动来天渊的修士,也有足够的身份带阿朵出去。
巫族虽不是邪修,但与正道相比,仍是手段诡谲,三百年前也屠魔令没伤巫族一人,但那之后巫族为了自保与修界定下了规矩,以蒲水为界,互不打扰,各持三枚玉令准许往来。
阿朵想到的唯一能帮她的人就是易疏桐了,小姑娘又哭着求了很久,易疏桐只能答应。
这次易疏桐想去天渊深入探探,本不打算带上阿朵,可阿朵怕易疏桐走了就真的不回来,说什么都要跟上来,小姑娘巫蛊手段不错,有易疏桐在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索性也就带上了。
“疏桐哥哥,你到底要找什么呀?”阿朵小姑娘两条小辫子甩得飞快,跳到易疏桐跟前,扯着他的袖子问,“每次来都要到处逛,天渊就这么大,还能逛出花儿来?”
易疏桐一双眼睛深墨点就,景天的光落在他的侧脸,沉默而冷峻,“不行,哥哥找的东西是不能说出来的。”他揉了揉阿朵的头,蟠虺人蛊兹事体大,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阿朵撇撇嘴,其实想想也知道,能叫霜重尊者三番两次出马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她只是觉得就这么走下去实在是太无聊了,随口找的话题。
阿朵歪着脑袋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疏桐哥哥,你能给我讲讲梨眠姐姐吗?我听说她是哥哥的夫人,是传说中千金榜的美人,她是不是特别漂亮啊?就像——就像是每天草原上飞着的景天一样?”
阿朵一直待在天渊,杀妻证道的故事没有传到这里,说这话只是单纯好奇传说中的千金美人,又不懂叫什么肯为一笑轻千金,只会把人比作自己能想出来的最美的场景,这样的话也只有小孩子才能说出来,让人会心一笑。
易疏桐抬眼,好巧不巧,一片景天映入眼帘,莹莹绰绰的微光,“应该是。”他着实没怎么正眼看过唐梨眠,唯独一次也是女人死的时候,但那般眉眼比起眼前景天,想来若是论及罕见程度也是不遑多让?只是——
“只是比起景天,她更像梨花。”一样的干干净净,一样的纯白无辜。
“梨花?梨花是什么?”天渊里没有梨树,阿朵也没见过梨花,但想来应该是某种非常非常漂亮的花。
易疏桐想起唐梨眠院里的两株梨树,春日里舒展枝叶,微风扫过,雪一样簌簌而落,而唐梨眠,和月折梨花,“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梨花是一种非常好看的花,洛泠崖上有两棵梨花,等明年春天,就能看到花了。”
阿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就不敢继续问下去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悲伤从易疏桐身上开出了花,汲取着男人的痛苦,泼泼洒洒。
易疏桐继续向前走,招呼着阿朵叫她跟上。
阿朵顿了片刻,才慢吞吞回道,“哦——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