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客栈,那老乞丐讲故事时唐梨眠便给他种了追踪符,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跑,被稻草傀儡绊住那么一会儿就跑得没影儿了,追了好久才追上,结果又叫他跑了。
唐梨眠站在雨幕中,断水淋了雨,正往下滴着水,她烦躁地抹了把脸,果然,她最讨厌下雨了!
也不知道季观情他们有没有抓住这个邪修,女孩烦躁地用脚擦了擦地,转过身,打算打道回府。
一道窈窕的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唐梨眠背后,随着女孩转身彻底映入她的眼中。
唐梨眠望着那道影子,无名恐惧涌上心头,一刹那彷如扑天倒海般,胸口压着块巨石让她不敢喘息。
黑影慢慢走过来,与唐梨眠擦肩而过。
那是个浑身漆黑的女子,穿着黑裙子,带着黑面纱,靠近时,唐梨眠甚至看到她上挑的狐狸眼和黑纱下猩红的嘴唇,如同吸饱血那样饱满。
唐梨眠握着断水,不敢动半寸。
她听到女子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说,跟我来。
鬼使神差地,唐梨眠就这么跟了上去。
储物戒里,吨吨被迫陷入沉睡,无法给唐梨眠提供任何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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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宓陪着牧蕴之顺着邪修残留的灵力一路找过去,这家伙太滑头了,灵力路径愣是有十几条,显然是提前做好准备来的。
季观情选了一条追过去,樊宓只能和牧蕴之一起,没办法,邪修的目标就是他,必须得留个人守在旁边。
樊宓撑着她的玉茗白伞,残留灵力已经褪得所剩无几,秋日里头下着雨,天黑得也比常日早,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敲一更天了,他们不能再在外面晃,否则被小鬼缠上更麻烦。
“牧城主,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樊宓仔细分析后,向牧蕴之提议,如果是她一个人根本不用怕这些魑魅,但多带了个人总是要考虑多些。
牧蕴之立刻拒绝道,“不行,阿誉还在等着我,我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那些邪修要的是我,我去把阿誉换回来!”
樊宓捏住牧蕴之的手腕,“牧城主,你冷静些!百誉夫人现在在邪修手上,他们觉得您有价值才把她留下来,好做筹码,您这样不明不白地送过去,反而叫她没了用途,更危险!何况您也知道您现在的情况。”
牧蕴之愤怒地夺回手,“要不是你先来找我,我怎么会暴露?阿誉怎么会陷入危险之中?你要是怕危险就自己回去,我要去找阿誉!”
樊宓默然,这事儿是有她的原因在其中,现在她说什么都像是在推卸责任。
“那牧城主,我们——”
“牧城主?”樊宓拍了拍牧蕴之的肩膀,却不见丝毫反应。
牧蕴之神色痴痴地望向前方,喃喃着,“阿誉……”
樊宓瞳孔放大,只见牧蕴之如飞矢般冲了出去,速度与之前表现完全不符,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樊宓试图拦住他,牧蕴之却突然一个转身面向她,脚下青砖四裂,借着这股冲力一掌打向樊宓。
十步挡住了这一掌,樊宓被硬生生逼退三步。
也正是这三步时间,给了牧蕴之逃走的机会。
樊宓眼神暗了暗,这个牧城主,当真是藏拙藏得厉害。
樊宓凝神回忆方才的场景,牧蕴之明显是被摄了心神,才会突然暴走,联想他方才的喃语,像是看到了百誉夫人。
这也是邪修手段?樊宓眉头紧锁,她与邪修打得不多,对他们的手段更多也只是止于书页上的认识,远远谈不上了解。
樊宓叹了口气,现在灵力线索没了,牧蕴之也跑了,他们才来多久?就被邪修耍得团团转。
“樊宓。”有声音从右侧传来。
谁?
樊宓扭头望去,眼中警惕还未消去便被铺天盖地的白色占据。
“樊宓。”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向樊宓,“樊宓,你能救我吗?”
“夫人……”樊宓张了张口,只能突出这两个字,她想,邪修手段果然够狠,就是她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逃离。
唐梨眠款款走向她,伴随着白色靠近,浓烈的梨花香扑面而来。
果然是假的,樊宓想,真的唐梨眠身上清清淡淡,什么味道都没有,这梨花香从来都是她的臆想。
“樊宓。”假的唐梨眠开口了,她说,“在客栈的时候,你听到那个故事了吧,剑仙下冥界夺回友人魂魄,你可不可以也为我下一次冥界啊。地下太冷太黑了,活着时,我见不到太阳,死了我还是见不到,你把我带回来,好不好?”
这不是唐梨眠会说的话,她只会死了清净,一了百了。
这都是樊宓想的。
假的唐梨眠说着樊宓想说的话。
“后来那个友人真的救回来了吗?”樊宓问“唐梨眠”,又像是问她自己。
“唐梨眠”笑了,“能不能救回来有怎样呢?关键是你去救过啊,你不下来看看,怎么知道我过得怎么样啊?怎么知道能不能就救呢?”她的话颠三倒四,却都是樊宓所想。
“我怎么下去找你?”
剑鞘露出一点缝隙,十步缓缓抽出。
“你不信,还问什么呢?”
幻影消散。
樊宓拎着剑,冷然道,“假的就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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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雾气涌起。
唐梨眠追着黑影,速度越来越快。
不知从某时开始雨停了,四周也越来越亮,全然不是入夜的模样。
理智告诉她要停下来,但她就是做不到,她要知道这无名的恐惧源于何处,不是感官面对危险时警告的恐惧,而是那种见到某种特殊的、害怕的东西的恐惧,仿佛多年前极力隐瞒的某样东西被惨烈撕开的恐惧。
这会和她失去的记忆有联系吗?
这会和她不知何时欠下的因果相关吗?
唐梨眠没有唤醒吨吨,冥冥之中,她就是知道他会阻止自己去追寻这段掩藏的过往。
唐梨眠从不怀疑吨吨对她的关怀,如果吨吨想隐瞒,那一定是为自己好,一定是对的选择,可现在,她不想要对的选择,她想要真相。
如果她真的犯过什么错误,也得让她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不明不白下去,她没办法再用“忘记了就是不重要的”这样的借口逃避了。
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唐梨眠放慢步子,前方的黑影也停下来。
唐梨眠走向那个黑影,扯过她面上的黑纱,露出一张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脸!
远山黛、杏仁眼,盈盈水光,身上充满了勃勃生机,像一棵无忧无虑恣意生长的树苗……那是十六岁的唐梨眠。
唐梨眠喉头滚动,原来她的渴望、她的恐惧都是十六岁的自己吗?
那个女人只是个引子,她在其中扮演过什么角色?
“唐梨眠”冲她弯起眉梢,一派纯然天真,“去吧,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顺着指尖望去,浓雾消散处,一块牌匾缓缓浮现——
望乡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