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素来以灵动轻盈为人称道,此时全力向前飞去,如离弦之箭划破雨幕。
杨耀阳顶着风,一头整齐的长发到处乱飞,要是有人看到估计会以为是个披头散发的厉鬼。好在罗丰山不高,才没叫他吃太多苦头,当然这一路颠簸也让杨耀阳再次深刻领略自家宝剑的脾气。
山顶上,有一座极其突兀的宅邸,不说怎么会有人在这山顶见屋子,就这屋子也和山底酆都城内的建筑完全不一样,不同于南方的精巧秀气,完全是一派北方的舒朗大度,门口青石台阶边摆着两座威严素雅的守门狮,除了没有牌匾,就是座合格的世家宅邸。
鬼火从山下飘上来,绕着宅子一圈圈转着,似乎想要进去,又像是有什么挡住了它们的路。
杨耀阳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鬼火,想起了飞雪峰山里那些小精怪,万物皆有灵,虽然没听过鬼火妖精,但酆都这地方本来就诡异,没准鬼火在这儿就能修炼成精。
但为什么要绕着宅子转,宅子里有什么吗?
杨耀阳咽了咽口水,一手握紧青云,一手扣响了门上的门环。
想知道宅子里头有什么?简单啊,进去就知道了,凭杨耀阳没有弯的脑子,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伴随着清脆的铜扣声,宅邸开始颤动。
杨耀阳赶紧退后,一直走到离门阶三尺外的地方,他看到那座大宅仿佛水中倒影般,撩动后就立刻破碎散开,浅浅碎光从大门、粉墙、石狮子身上溢散出来,一圈圈鬼火像是察觉到什么,纷纷直冲向大宅中央。
杨耀阳咬咬牙,跟着鬼火一道冲进大宅,一进去他就察觉到其中怪异之处,这根本不是砖瓦木料建的的房子,而是一道幻影,可因为太过真实,施幻者法力比他高深许多,所以他才会看不出破绽。
退怯之意在胸中萌生,他连对方的幻术都看不破,怎么可能打的过?他犹豫着想离开这里,或者回去喊了樊宓一起再来……但是,要是什么事都想要别人来帮自己,他还有什么用?还修个屁的道!
杨耀阳猛然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把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全都打散。
青云轻轻颤动,以示支持,虽然杨耀阳总是容易怯场,可最终还是会临难而上,这才是让她欣赏的地方,他确有诸多畏惧,可不会因此逃避退却。
一头扎进幻影中,顺着鬼火流光,他穿过一堵堵白墙,每一次穿梭,都会加快幻影的崩溃速度,杨耀阳心中有了点底,幻影支撑不住,说明施法者灵力也濒临枯竭。
很快,随着幻影解除,他们也来到宅邸的最中心,那是一处简单的小院子,就跟洛泠崖里的那座小院子一样,简洁开阔,没有过多装饰,只有一棵很高大的树,树上架着个木秋千。
周围一切都没了,就剩这座小院子,怎么看都是幻影的核心了,鬼火在院子里徘徊,邪修不知道藏在何处。
杨耀阳不敢轻举妄动,也许邪修正在某处窥视着他,他心中又有点后悔,怎么就不自量力地跑进来了?就应该回去搬救兵的啊!
可是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后悔了,鬼火莹莹蓝光点亮庭院,树影铺地,空中流动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比腌了十天的鱼还冲的臭味,一瞬间直冲脑髓,连细细密密的雨水都起不到半分减弱的作用。
那是血的味道,浓烈,恶心,作呕。
杨耀阳一脚踹开门,青云出窍,味道是从门内传出来的,他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什么尸山血海般惨剧,却只见一间普通闺房。
甚至连陈设都不见丝毫凌乱。
杨耀阳一头雾水进去,邪修在这种地方搞审讯吗?他用手捂住口鼻,这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有血从屏风下流出来,黑红色,粘稠浓郁,腥臭刺鼻,绝对不是人血。
他绕过屏风,映入眼中的是完全无法想象的画面——一头巨大漆黑的灵鹿倒在地上,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双眼,他的角被残忍割走,皮毛上都是绽开的伤口,那些血都是属于他的!
杨耀阳意识到这里可能并不是邪修的老巢,这只鹿也许是幻影的制造者,有人伤了他,幻影才会溃散,他死亡的气息吸引了山中鬼火。
灵鹿旁边的床榻一片凌乱,被褥被割得破破烂烂,上面溅着鲜血,杨耀阳掀开被子,里面赫然是遍寻不到的百誉夫人!
哪怕再不会转弯,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绝非牧蕴之所言,带走百誉夫人的不是邪修,而是灵鹿,牧蕴之为什么要欺骗他们,引他们至酆都?
杨耀阳目光暗了暗,还是先把人带走再说,谁也不知道伤害灵鹿的人会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
给一人一鹿喂了枚回灵丹,直接一招手把他们都收入储物灵器,这俩生命力都低微到能忽略不计,所以才能顺利收进去。
杨耀阳心中复杂,他猜应该是灵鹿保护了百誉夫人。
下山速度比上山速度快多了,青云也没有再作妖,可杨耀阳心情格外沉重。
酆都城内,小鬼横行,对凡人而言十分头疼,避之不及的小鬼在修者顶多是个解闷玩意儿,没有一个敢闯到他们面前。
能拦住杨耀阳的自然也不会是小鬼。
老乞丐站在道旁柳树底下,他站得歪歪斜斜,叫人一看就觉得这人骨头都是歪的。
青云滴着水珠。
他打不过这人。
只一眼,杨耀阳便清楚了自己是多倒霉,这老乞丐是个仙人,是和他娘、他小师祖一个层次的人,连樊宓都比不上。
老乞丐手里拈了根柳条,细细瘦瘦,弯弯柔柔,轻飘飘往前一抽,抽碎了一地青石,连带着年轻修士胸前一道血痕。
“小娃娃,你带走了不该带的人。”老乞丐嬉笑着,手上柳条一点没放松。
青云压根挡不住柳条,它刁钻狠毒,净朝着杨耀阳的破绽上去。
“交出来吧。”
杨耀阳嗤笑一声,吐出口血,他咧着嘴,牙齿上都是红色的血,“你叫老子交,老子就交?你算什么玩意儿?”
柳条抽到手上,杨耀阳手一抖差点松开青云,老乞丐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语重心长地教导道,“年纪轻轻,火气这么大不好,怎么还满口脏话?”手臂微震,一下子抽到杨耀阳脸上,血痕从眼皮划到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