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声。
呼噜噜的那种声音,水从一个容器倒入另一个容器。
意识似乎也被翻来翻去,搅得凌乱不堪,大脑像是被重重地锤过,又像是有双手把脑子揉了一遍,眼睛很酸很重,呼吸不上来……
“醒了?醒了就起来吧。”清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声音陌生又熟悉,迷糊间,唐梨眠不知怎的就想到前世学的知识,骨传导和空气传导听到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别人听她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的。
躺在榻上,慢慢睁开眼。
四目相对。
唐梨眠看到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正在煮茶。
对方率先扭过头,“不行,果然还是太奇怪了。”昏过去的时候还好,还能把她当做和自己一样的偶人,但醒过来就不行了,太奇怪了,仿佛双重人格患者照镜子一样,镜子里面是和截然不同却息息相关的另一个自己。
唐梨眠也转过头,盯着头顶的房梁,“所以,你和我其实是一个人?这也太荒谬了。”
对面的【唐梨眠】弯了弯唇角,“我也觉得荒谬,我还没见过有人没有一魂一魄还能在阳世行动自如的,没想到竟是我自己。”
“你是哪一魂一魄?”
“我还以为你猜到了呢?”【她】耸耸肩,啜了口刚倒的茶,“幽精和尸狗咯。”
唐梨眠低喃着,“我该想到的。”三魂中幽精为爱魂,她没有幽精就不会像正常人那样爱恨,尸狗于七魄中主眼,所以她才会瞎了七年。
“你现在三魂七魄都修好了。”【她】不紧不慢饮着茶,“看来那系统还是有些用处的,要修好你缺的魂魄可不简单呐。”
“吨吨一直都很厉害,也对我很好。”
【她】不置可否,那只猫是对唐梨眠好,可【她】不算“唐梨眠”,【她】是被放弃的那部分的。
“你是不是,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魂魄会承载人的灵魂,唐梨眠怀疑过自己失忆的原因是什么,曾经她以为是类似于创伤后应激症那样,大脑的自我保护让她遗忘了这段经历。
对方显然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毫不客气地嗤笑道,“都穿越了,你怎么还用前世的经历分析现在的情况。”
唐梨眠一本正经,“心理问题还是相信科学的好。”
【她】失语,没错了,还是那个有一点抑郁苗头就去心理咨询室的自己……
“那你不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吗?”【她】歪歪头,声音里带着恶劣的引诱。
唐梨眠望向【她】,“你是我主动放弃的,对吧?而且吨吨也不想我回忆起这段经历,对吗?”
【她】撇撇嘴,“你这样就无聊了,我是这么喜欢逃避的人吗?”
“我们就是啊。”唐梨眠回答的很自然,逃避可耻但有用嘛。
唐梨眠用胳膊疲惫的挡住眼睛,她其实猜过一点失忆的可能,当初因为长醉的请求,她答应不与易疏桐接触婚约,易疏桐天赋逐渐展现,成为修界百年来第一天才,她这个未婚妻自然惹了不少目光,所以她猜也许是某些对易疏桐怀恨在心的人绑架了她,这样才会在她回来后,这桩明明是假的婚约才会成了真。
可能是出于愧疚,可能是出于保护,她被变相软禁于玄云门七年,但单纯的保护又不至于严苛到这种地步,所以唐梨眠估计还有别的原因让他们不敢把自己放出去。
那原因是什么,她不清楚,但一定是易疏桐杀她的理由。
虽然吨吨告诉她易疏桐杀她是为了证道,但她又不是戏折子看多了,脑子不清醒,无情道本就是最难修的道之一,要是杀个人就能证道,谁都抢着修了!杀戮无辜者只会平添因果,不然原著里易疏桐怎么会在杀了她后,被横空出世的樊宓一剑破道,沦落凡尘几十载才重登天梯?
平心而论,她与易疏桐做了七年表面夫妻,说过的话掐着手就能算出来,但她清楚这位霜重尊者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心中自有其道,长醉当初担心他走上歪路实属多虑,吨吨说他要杀了自己才会避免犯更大的错更是荒谬,她只是从没向吨吨质疑过罢了。
所以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会让易疏桐对她下杀手。
她都清楚,她只是在逃而已,管他当年发生过什么,只要她不记得就和她没关系,反正她都“死了”,前尘往事还能找上来不成?
她就是这样的无耻之徒。
可现在似乎逃不了了,幻境里连她自己都在警告自己了,因果循环,她要还债了。
“那你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她】走到床榻边上,强硬地挪开唐梨眠的手,入目是一张隐约透着无奈的脸。
“哼,知道躲不了了?”
“啊。”唐梨眠无力地点点头,债主都来逼她了,她还能怎么躲?如果猜得不错,这次她下到望乡台,明显就是有人算计,目的也许是让她修复记忆。
“但我不能告诉你。”【她】狡黠一笑,像只戏耍人成功的小狐狸,唐梨眠不禁疑惑,当初她有这么恶劣吗?
“你刚才的口风可不是这样的!”唐梨眠忍不住道。
【她】却理直气壮,“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愿意告诉你发生过什么,何况当初是你主动抛弃这段记忆,抛弃我的。”
“那……对不起?”
“我用不着你道歉,”【她】一屁股坐到床榻边,拍了拍床沿,示意唐梨眠往里头挪挪。“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虽然我是很不爽那只猫——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把你补好了,但是有一点他做得没错,你现在还没到想起时候。”
【她】目光沉静地望向唐梨眠,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清澈的眼。
“你接受不了的。”她说。
“我是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她】有些好奇。
唐梨眠老实回答,“因为我猜不出你们瞒着我的理由,如果只是单纯被折磨,我想我不会脆弱到这个地步,何况——我之前听到一句话‘既种因,则得果’,那时候我就猜,是不是我欠了什么债,现在要还了。可若是普通的过错,你们不会这样,我就想我是不是干了什么非常非常坏的事?”所以玄云门才看她看得那么紧,吨吨才会严防死守。
【她】笑了,“是,我们伤天害理。”但她是谁?她是个无耻之徒,明明伤天害理,还恬不知耻地想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