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婚事,再是急赶着办,也不能委屈了?将要就藩的睿亲王,宫里总得修一间屋子出来大婚用,已经在旁的上?头亏待了?他,这?上?头总得给?他补上?些,圣人便把原来自个儿在东三所住的院子给?了?睿亲王。
那院里头种着一株梨树,这?时节梨花已经全?落了?,因着有?了?年分,皇后?又最喜欢这?棵梨花树,不许人伤了?它的枝叶,一向生得茂盛,这?会儿花虽落了?,层层绿叶叠在枝头,衬着红墙绿瓦,显得生机蓬勃。
既是圣人原先住过?的屋子,里外打扫守屋的一应不敢怠慢,如今又预备着给?睿王睿王妃作大婚
用,自是越加精心,屋里屋外重又粉过?一回,再重上?一回漆,管着工事的太监还偷偷塞钱打听着睿王妃爱些什么花木,虽不便动土,宫里也有?的是法子摆出大盆景来装饰。
纪子悦出入的多?了?,宫里熟识她?的人也多?,太监一问便问准了?,那人笑一声:“也不拘是什么,睿王妃最爱那开得多?开得密实的,名?贵不名?贵倒不要紧,最要紧要有?野趣。”
纪大人出名?就出名?在田事上?,经得十五六年,把稻种改成了?二熟,慢慢推行开来,如今产粮最多?的地方便是种着二熟稻的地方,纪家姑娘打小跟着父亲,丁点?儿大就在皇后?宫里挖了?一铲子,种了?棵茶花。
小娃儿能有?多?大力气,一铲子种在了?玉砖边,那株茶花苗,这?许多?年越长越高,根须把砖都顶了?起来,工事太监只得把铺砖的地方都起开,单给?这?株茶花空了?一块地。
这?么一想摆上?几盆好花木,还当真不是名?贵的,只开得好就成,绿叶间缀着百来朵粉山茶,再架起荼蘼架,设上?水缸游鱼卷棚,长公主先看过?一回弟弟大婚的屋子,才一进来就笑起来,说了?一声赏。
养了?黄鹂鸟,栽了?石榴花,把宫院改成了?田舍翁的小院子,热热闹闹挤挤挨挨,等睿王自个儿来瞧了?,绕着架子转了?一圈,指着梨花树道:“在这?儿安个秋千架。”
虽知道在这?院里头不过?住上?三日,一月都不满就要启程了?,可也想叫她?事事顺心满意,风风光光的嫁给?自己,哪怕只住三日,也不能有?半点?委屈。
纪子悦落定给?了?睿王,这?两?个松一口气,外面人却远远没有?这?样松快,宋老?太爷的“风寒”还未好,对?外说来是年纪老?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孙子宋荫堂又才当值,家里祖父母亲身子都不安,下了?值就回家去,连个对?饮的同僚都无。
宋老?太爷是太子太傅,可这?一回太子求娶纪子悦,他却是半点?都不知情的,眼看着开弓没有?回头箭,也明白如今太子正是有?冲劲的年纪,身边又围着那么些个年少激进的,把那守成的话反抛到脑后?,自家劝说反而讨嫌,自个儿退出来,让孙子顶上?去,徐徐图之方是道理。
睿王娶了?纪家女,纪舜英便不能再当京官,这?旨意如今按着没发,是睿王的亲事就在眼前,等办完了?这?场婚事,便是圣人有?意忘了?,也总有?人能叫他不得不想起来。
损人既是利己,可办的事却还太轻狂了?些,哪有?十全?十美,总得折损一二,宋老?太爷这?场病,打算好了?自年初生到年末,想一想孙子,再想一想自家,倒不如就此激流涌退,下一步陈阁老?只怕就得起复了?。
便不起复,太子跟前也没了?他站的地方,少年人一门心思往前冲,这?些个绊着他脚的人,自然是能甩脱就甩脱,供起来当个活招牌也就罢了?,也别再想着旁的了?。
宋老?太爷把这?些话对?孙子掰开揉碎了?说一回:“咱们一家,能有?如今,俱是先帝的时候一眼看得准了?,可再大的船行了?数十年,也有?些水草绊着船身,当断即断,你虽是小舟,却是轻帆,身上?也没这?许多?牵绊,老?老?实实当个纯臣,等我病上?一年,就乞尸骸罢了?。”
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告老?还乡,宋荫堂知道祖父稳当了?这?些年,主意是极准的,说起来外祖家若不是靠着祖父,也到不了?如今这?番富贵。
宋荫堂再是年轻,也知道祖父说得对?,宋家这?艘大船之后?还拖着叶家,光是叶家一家子,这?船就已经吃不住,何?况这?许多?年的经营,还有?那许多?枝枝节节,皱了?眉头道:“祖父此举,太子……”
宋老?太爷摇摇头:“孩子大了?不听话,自有?人收拾他,他是太子,一百板子开发下来,九十九板得落在咱们这?些人身上?,不如及早退去了?,这?些年享的福也尽够了?。”
宋老?太爷既没替太子拿主意,也就不去理会那恶果如何?,心里却很是叹息了?一回,眼下倒不至于就另觅他途,也没旁的路能走了?,抽身要早,可退得却得缓,这?病生起来就没个头,太子时不时赐了?药来,也是时好时坏,落一场雨就更重上?几分。
睿王成亲的排场很是风光,纪家是倾力嫁女,嫁妆抬入皇城不论,安康公主还又给?这?位表妹加了?二十抬的添妆,里头光是金器就铺得满了?:“再大件的也不给?你了?,我已经着人去办,你去了?燕京城,京郊办上?两?个庄子,也好舒散舒散。”
安康公主不独嫁资丰厚,圣人还破例给?了?她?封地,只这?些年自来不曾去过?,她?补给?弟弟这?些个,圣人自还得补还给?她?。
这?一场婚事一办,又把原来这?两?个身上?的那些个秘闻都冲淡了?,此时京里寻常百姓,也无人记得这?位纪姑娘引了?两?位皇子相争。
可流言却不会就此散去,陈家姑娘送给?纪家姑娘扇屏的事儿倒传扬开来,都说这?一位是贤惠能容人的。
这?话不独外头传,宋家也传得纷纷扬扬,石桂倒觉得古怪,一样是送了?东西,余容泽芝两?个送得还更有?用些,怎么竟没人传了?。
淡竹石菊都是跟着去过?纪家宴会的,陈纪两?家的姑娘俱都见过?,夜里坐着扎针,淡竹便磕起牙来,外头的事儿,一半是她?听回来说的,石菊绣花,淡竹替她?配色,一面手?上?动作,一面嘴上?不停:“原来倒没瞧出来,纪家姑娘还有?这?些手?段呢,陈家那一位,原来不显,却原来凤命是她?的。”
石菊敲敲绣花箍:“你嘴上?说话便罢了?,手?上?怎么还停了?,端阳节就在眼前了?,还做不完甚时候用呢。”她?一埋怨,淡竹手?上?的活立时就快起来,石菊埋怨人也是笑眯眯的,眉毛一弯,点?点?淡竹:“这?些个再不归咱们管,你在屋里说了?便罢,外头可不能说嘴。”
叶氏身边一个春燕一个繁杏,繁杏自不必说,春燕最厌人嚼舌,一旦听见了?再是好性儿,也必得揪出来斥责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