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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 120 章(1 / 2)


成王败寇。

天牢内,时景蓬头垢面。舒妃宫中,他头顶的头发连着金冠被时陌一刀削去,此时头顶一片便显得光秃秃的,给他的惨败无端添了一层滑稽。

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头也未抬,直到牢门大开,一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靴子出现在视野中。

“华容,你终究是败了。”

头顶传来一道情绪莫名的嗓音,面前落下一封战报,正正扔在他面前。

“看一看吧,看一看令你一败涂地的这个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本事。”

时景的右手已经被时陌折断,他颤巍巍伸出脏污和着血渍的左手捡起。

……

“听说当日你为激太子,曾当着懿和帝的面咄咄逼问他两个问题。你问他,大周发兵区区一万,却由一亲王领兵,若他为西夏高层,他当如何;若他为慕容城,他又会如何。”

时陌扶着长歌回房,二人经过池塘,见池中的水仙花竟已经开了,亭亭而立,淡淡幽香,长歌忍不住驻足,又含笑反问:“这你也知道?”

“懿和帝事后给东宫送了一套《三十六计》,此事朝堂上下人尽皆知。”时陌眸光深深看着她,“你如此毫不留情扯下他的尊严与脸面,冒险了些。”

长歌撅了噘嘴,扭过头去看水仙花。

时陌无奈地叹了一声:“我并非怪你。”

“那你还提……”长歌轻声哼哼。

时陌笑道:“只是你既问了那两个问题,那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长歌转头看向他。

“若你为我,你会如何?”

长歌闻言,眉间轻蹙,当真细细思索起来。

时陌见她如此,不觉哭笑不得:“我陷入那等困境,你竟从未为我设想过破局之策。”

却不料长歌理直气壮道:“我为何要替你想破局之策?我不是只管保护好自己,然后相信你、等你回来就好了吗?”

时陌一怔,转瞬轻笑一声,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是啊,如此便足够了。长歌,你信我,一切便足够了。”

长歌含笑依偎进他怀中。

半晌,时陌揽着她走开:“水仙花有毒,不宜在此处久留。”

长歌轻点了下头,随着他走开,路上轻声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你最大的困局在于手上无兵。看似你带了一万将士出征,但途中也被太子安排的那一场‘瘟疫’将士气消磨得一干二净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等同于你手上无人。所以若想取胜,首先便需得争取足够的兵力。”

“至于从何处争取……”长歌徐徐走过回廊,沉吟道,“自朝中求援自是不可能的,太子和懿和帝有意为难,根本不会给你兵。秦时月是你亲信,又镇守西境,看似近水楼台,刚好可以为你所用,暗中以兵力助你……但也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时陌意兴阑珊笑问。

“因为这是一个陷阱,”长歌毫不迟疑答道,“秦时月手中的兵是大周的兵,便是懿和帝的兵,若无圣旨他便动兵,视同谋反。想来时景早在秦时月军中安插了眼线,一旦他有任何异动,你与秦时月同谋谋逆的奏折便会即刻送到懿和帝面前。”

“同理,晋王虽戍守北境,亦无法给你一兵一卒。”

长歌说到此处眉头紧皱,咬牙道:“你手中无兵,却要去对抗北燕二十万铁骑。他们还将我扣在宫中,以我为人质逼你,要你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实在狼心狗肺!”

时陌大掌覆住她紧握的拳头,手上微微用力,将她紧攥的掌心分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你还笑?”长歌气急而笑,睨了她一眼。

时陌黑瞳直直凝着她,哑声道:“纵天下人负我,有你心向我,我便不觉艰难。”

长歌心尖儿霎时炙热。

……

“你先故意以一万兵力为饵,引西夏与北燕暗中结盟,欲要活捉时陌;后又派细作在军中下毒,假做瘟疫景象,令军中士气一蹶不振……要他手中彻底无人。同时你还在宫中故弄玄虚,接连生事,做出一系列‘意外’之象,直指长歌,并故意将消息放出去,让他知晓,想要以此逼他,使他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为求取胜,动用秦时月和时照手中戍疆兵力。届时,无圣旨动兵,你便可以谋逆之罪将他三人一网打尽。”

懿和帝在阴暗潮湿的天牢中放了把椅子,自己从容地坐在时景面前,淡淡看着他,并不吝惜地赞了一声:“华容,计是好计。”

“可惜,你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

秦王.府后花园内,暖阳,花香,两人,四目相对。

长歌眸光忽地一亮,惊喜道:“我想到了,可向西夏借兵!”

时陌眸中含笑,静静凝着她。

长歌道:“西夏连败,所余兵力不多,看似无力与北燕抗衡。但事实上,北燕慕容城昏迷半年,北燕也刚刚经历浩劫,慕容城此时挥军西夏,实为勉力之举,一为报西夏趁火打劫之仇,二则是士气低迷的北燕急需一场势如破竹的征服来恢复北燕男儿的士气与血气。不论如何,慕容城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北燕实为外强中干。此时,若西夏仅余兵力能够全部为你所用,听你号令,击退慕容城,那慕容城是个识时务的,必定不会倾尽二十万兵力殊死一战,定会保全实力退兵。”

“所以……”长歌沉吟道,“一半就够了,你只要有北燕一半的兵力就够了。西夏所剩十万军力,若能为你所用,凭你的谋略,刚刚好。”

“但是也很难啊……”长歌说着,蹙眉摇了摇头。

“哦?如何难?”时陌指尖温柔地捻起她不经意垂落的发丝,轻轻别到她的耳后。

长歌抬眸定定看着他:“若要西夏上下军民一心,全部为你所用,你就须得按兵不动,冷眼旁观,等到西夏与北燕战至决定性的一役,让西夏面临阖族被灭的危机,方能将西夏男儿心底深处的血性激发出来,自愿与你一战,而非再恩将仇报投机取巧,与北燕勾结设计暗害你。”

“嗯,不错。”时陌点了下头,黑眸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柔的光。

“看起来这是条出路,但其实这里才是最大的问题,而这个问题还是在时景。”长歌蹙眉道,“他的细作在途中给你全军将士下毒,弄了瘟疫这么一出来,将你军中士气全部消磨殆尽,不复存在,西夏定也知情。”

“而此时西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也是把双刃剑。一面固然爱国情怀高涨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了,一面民族主义的膨胀会使人变得盲目狭隘,他们定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本就不愿相信,又见你连一万个人都带不好,就更加不会相信你了。若我是他们,见过你那些被‘瘟疫’折磨得双目无神的兵,平时尚还好说,但最后关头说不定宁愿和北燕同归于尽,也不愿轻信于你一个外族人。”

“你须得利用时机,但这个时机又同时给你出了个最大的难题……这无解。”最后,长歌懊恼地叹了一声。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房前。时陌推开房门,扶着长歌进门。

四个角落的炭火正烧得旺,一室温暖,窗边的美人榻换了新的绒毯。时陌扶着长歌半躺在榻上,自己坐在她身侧,笑问:“累不累?”

长歌轻点了下头。

时陌将她揽入怀中,将她的头贴在自己的心口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那靠着我睡一会儿?”

长歌轻轻点了下头,想了想,又抬眼笑吟吟地看着他,娇嗔道:“我这样靠着你不舒服……”

时陌一笑,微微松开了她,替她除了外袍,扶着她在厚厚的垫子上侧躺下,又替她盖上一方毯子。自己则坐在她身侧,垂眸凝着她,手掌轻轻抚在她的腹部。

手底下忽地传来一道动静,他蓦地一惊,下意识地去看长歌。

长歌抿着唇儿笑:“你走的时候它动得还不怎么频繁,如今是越来越活泼了。”

“那可难受?”时陌紧张地问。

长歌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它偶尔活泼一下就像是在同我玩耍,我心中欢喜又满足,但有时太过活泼,我便会觉得招架不住了。”

“那要如何是好?”

长歌失笑:“你是大夫,你却问我?”

时陌生平头一次露出为难的窘迫之色。

长歌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给它说故事吧,它最喜欢听故事了,尤其喜爱听爹爹英武无敌的故事。”

长歌双眸亮晶晶地凝着他。

时陌心头却倏地一阵揪疼,他哑声问:“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你一人在宫中就是这样过来的?”

长歌一怔,柔声笑道:“也并非你想的那般煎熬,有它陪着我,任风波诡谲,我心里总是温暖的。因为,它是你的孩子啊。”

她握紧他置于自己腹部的手:“时陌,我真庆幸我还有这一生,庆幸你我之间终于有了这样一个结果……只要你我之间终有重逢的一日,那之前所有的磨难与坎坷,我都甘之如饴;只要你我之间终有花好月圆,无论怎样,我都愿意等待。”

时陌直直凝着她,眸光微动。忽地,他俯身,紧紧攫住她的双唇。

……

时景看完战报,乌黑的手指松开,那小小的册子“啪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懿和帝看着他,浑浊的眼中划过某种情绪,不过被他很好地克制住了。天子看起来波澜不惊,他淡淡站起身来,最后看了时景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父皇……”时景忽地叫住他。

懿和帝停下脚步,仍然背对着他。

“第二次,军中那些□□,并非儿臣下令。”时景跪在他身后,落魄而喑哑。

“朕知道,第一次,你以瘟疫消磨士气,目的既达成,细作便蛰伏。第二次,则是时陌命人向你细作假传了你的命令,在军营水井内投放□□,并留下‘待战败,将军中之人满门尽诛以斩草除根’之言。细作中计,结果被时陌带兵当场抓获,人赃俱获,还让将士们深信一切是太子所为,是太子阴谋要害他们,他们若战败而归,不仅自己要死,连九族也要被灭。不甘不愤之下,怎不拼尽全力厮杀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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