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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现实八(1 / 2)


丁会春是在第二天下午快四点的时候过来的。

当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陈仰站在阳台的柜子前整理里面的杂物,小区里突然传来机车的轰鸣声。

宛如一头凶猛的老虎闯入这片老城区,咆哮着展示它的威严和雄风。

陈仰把手里的旧鼠标垫塞回柜子里,他几个大步冲向护栏边沿,视线往下探去。

一辆黑色机车逆风而来,车型的线条流畅而冷酷,所过之处泥雪飞扬。

机车停在楼下,女人摘下头盔,扬起干瘦的脖颈,甩了甩一头枯黄长发,她翻身下来,动作潇洒利落,整个人像是自由旅人和囚徒的合体。

陈仰不禁感叹,丁会春真是个奇女子。

丁会春这趟来没带她的长烟斗,只在身前斜挎了个黑包,用来装盆栽的,她踩着黑色皮靴上了楼,敲响陈仰家的大门。

“朝简呢?”丁会春看了看穿一身家居服的陈仰。

“在炖汤。”陈仰带上门给她拿棉拖。

丁会春闻着从厨房飘过来的老鸡汤味道:“……他会?”

“会啊。”陈仰说,“最早的时候他确实不行,后来就会了。”

“他以前连米饭都煮不熟。”丁会春看着陈仰。

陈仰也看着她,眼神有几分迷茫。

“不重要。”丁会春换上棉拖,拿掉黑色斜挎包随意丢到鞋柜上面,她瞥瞥用一双琥珀色的小眼睛好奇地瞅着她的小白狗,“这就是03?”

陈仰回了神:“对。”

丁会春说:“我对狗毛过敏。”

陈仰还没做出反应,就听她说:“不过这感觉不坏。”

丁会春进了客厅,陈仰见她弯腰抱起小狗,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止是幸福跟快乐感才会让人觉得自己还活着,难受跟不舒服同样也可以。

.

丁会春记得朝简笑着和队友们打招呼的情形,也见过他斩杀怪物的狠厉,坚持背起尸变的队友的不放弃,却没见过他系着围裙切姜丝的样子。

还别说,挺像那么回事。丁会春在厨房门口欣赏,正当她准备拿出手机拍两张的时候,朝简侧身看她,手里的菜刀被他一甩,刀刃立在了砧板上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丁会春灰白的唇抽了抽:“您继续。”

客厅里,陈仰扎起腰果的袋子,他看到丁会春从厨房那边过来,瘦得像麻秆的长腿迈得很大,像是走慢点就会被抽。

“怎么了?”陈仰问道。

“你男朋友做饭的时候怪害羞的。”丁会春从果盘里抓了一把原味瓜子。

“……”陈仰把垃圾篓放到她面前,坐在她旁边陪她嗑瓜子。

聊了一会,陈仰知道丁会春以前的身份号是02117,他的一些队友也是她队友,譬如文青,郑之覃,乔小姐,香子慕。

丁会春跟他们都是有过一两次合作的普通队友,不是交情很深的战友,做完任务出来以后没有交集。

“每个任务里的成员重复的几率不大,”丁会春说,“我们之所以有这几个共同队友,是因为大家都二次重置了,有过比较多的队友。”她更改道,“除了文青,他是个例外。虽然他没重置过,但他的任务量比很多重置过的都要多。”

陈仰点了点头,他跟丁会春有共同队友,然而他们却没合作过。他问道:“你有没有被重置?”

“有。”丁会春云淡风轻,“我第一次停在第三十二个任务,第二次是在第九个任务里遭遇队友背叛,朝简救了我一命,之后我做了十来个任务通关。”

“有烟吗?”丁会春紧接着问。

陈仰去拿了烟盒跟打火机过来:“任务做多了是什么感受?”

“没感受,吃饭喝水一样。”丁会春拨开烟盒,“朝简跟你说了我的身份吧,我手里有份名单。”

陈仰的呼吸一顿。

“通关者的名单。”丁会春捏住一支烟放在鼻子前面闻闻,“具体不能说,违规。”

“其实‘阈值’这个词也不能提,我们能告诉你也是因为找到了规则里面的漏洞,想办法让那个词躲开了它的检测,其他的不能透露了,我不敢冒险,我还在找我的亲人,需要那个身份带来的特殊福利。”丁会春似是不太习惯抽陈仰的烟,她吸一口咳嗽两声,咳得脖子上的血管一鼓一鼓的,泛蓝的眼白多出一抹血色。

陈仰递过去一杯水。

丁会春摆摆手:“回归正题,朝简是目前的通关人员里面,唯一一个没重置的。”

陈仰维持着把水杯放回茶几上面的动作,背脊有点僵,朝简是没死过,可他却被命运之手拽到死亡边缘,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拖行过无数次,最终落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一辈子都好不了。

当然,都不容易。

通关的,不通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故事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幸与不幸。

“朝简说最后一关是单人任务,全是幻境。”陈仰剥着瓜子。

丁会春道:“他是根据我和他小舅,以及他的情况来推测的,我们三人的最后一关都是单人行。”

“也不能说是单人行,当你进一个幻境以后,你就是其中一员,而幻境里的人事物在那个背景下都是真的。”丁会春脱掉皮衣放一边,露出里面的单衣,她太瘦了,锁骨根根凸起。

陈仰心不在焉地抠着瓜子皮,朝简最后一关的所有幻境都和他有关,任务是一次次目睹他死亡。那他呢?

“大概会有哪些幻境……”陈仰自言自语。

“因人而异。”丁会春说,“你的人生有什么,幻境里就会有什么。”

“人生不都是假的吗?”陈仰问完倒吸一口气,不对,重置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这么说,最后一关是走马灯?!

陈仰有些晃神,难怪之前他问朝简以前做任务是什么样子,朝简说如果他很想看,也许就能看得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

陈仰把被他掰碎的瓜子米送进嘴里,朝简的世界只有他,所以每个幻境都围绕着他展开。

对朝简来说,不论是希望还是绝望,都是他这个哥哥给的。

“有个事我想问问你,我的记性有时候很清晰,有时候很模糊混乱,这个现象最近越来越严重了,做梦也是,我会梦到曾经的队友。”陈仰说。

陈仰没跟朝简讨论,因为他看得出来,朝简的沉稳背后是痛苦跟焦虑不安,他得尽量少给朝简一些压力。

“正常现象。”丁会春把烟灰弹进垃圾篓里,“阈值冲到了一个界限就会影响到记忆。”

陈仰搓指尖,果然是这样:“那被报名审核这块……”

“你就当是一个普通任务。”丁会春说。

陈仰:“啊?”审核怎么跟任务挂钩?任务里有打分的评委?

“等到了进去的那天,朝简会跟你说的。”丁会春清瘦的下巴朝着厨房的方向偏了偏。

“行。”陈仰把半天都没剥多少的瓜子放回果盘里,他喜欢吃瓜子却不喜欢剥的习惯是被朝简养出来的,改不了了。

“最后一关没禁忌,输赢都要看自己的信念。”丁会春没什么恶意地说,“当然,你也不一定就能通过审核。”

“……”陈仰诧异道,“还能通不过?”

“审核任务的标准和规则相关我不便说。”丁会春道,“你等朝简告诉你吧。”

陈仰换了个问题:“那通不过审核会怎样?”

“通不过审核就进不了最后一关,那会有两种结局,一,死在审核任务里,二,做完审核任务出来,继续做任务往前走,等阈值再次达线被报名。”

陈仰“哦”了声:“我明白了。”

丁会春挑了挑浅淡稀疏的眉毛,陈仰的内心比她上次见的时候还要强大。

朝简失去过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所以即便陈仰足够独当一面了,他依旧不放心。

“花苞开过花了就会变回种子?”陈仰突兀道。

“嗯。”丁会春说,“最初朝简找到我,问我借了阈值种子,我把它和你绑定在了一起,开花之时就会自动解绑,格式化。”

陈仰点点头,丁会春要把阈值种子留给自己的亲人。

“我有几个朋友有精神创伤……”陈仰看着丁会春,面露恳求之色。

“你把他们的地址发给我,我会定期寄熏香给他们。”丁会春没等陈仰说完就给了答复,她不与人打交道,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陈仰感激地笑道:“谢谢。”

“也谢谢你借我阈值种子。”他又道。

丁会春接受了陈仰的谢意,因为如果她不接受,这很有可能会成为陈仰的一个心结。

而心结是幻境的中心点。

丁会春看一眼从厨房出来的朝简,但愿他能被陈仰带离深渊和苦海,回到明媚阳光下,做回从前的那个少年。

.

丁会春没带走花盆,她只是把花苞拔出来用袋子一裹,再往包里一揣,十分的简单粗暴。

花盆留了下来。

朝简把它洗干净,描摹了几遍上面的画。

陈仰看不下去地说:“咱不摸了行不行。”真的太丑了画的。

“出去了我教你画别的。”陈仰哄道。

朝简这才放下花盆。

陈仰以为几天内就能进审核任务,他等着等着,等来了圣诞,元旦,快过年了。

于是陈仰知道等是等不来的,他静下心来好好玩游戏。

陈仰玩得抑郁的时候,发现朝简并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他便学着自我缓解。

后来陈仰不知不觉就适应了游戏的画风,接受它的前半部分阳光,生机勃勃,后半部分黑暗,死气沉沉。

再后来,Seven死得满屏幕都是血的时候,陈仰在吃火龙果,心静如水。

对门的文青又飞国外当邵家小少爷,他很忙也很闲,群里只要有个动静就有他的份。

群成员多了一个赵元,群里嗨到什么程度呢,嗨到朝简把他和陈仰的群消息提示音都给屏蔽了。

年轻人熬得了夜,有时候陈仰半夜起来上厕所一看手机,赵元跟凤梨酥还在聊,他也是服了。

陈仰找了个晴天和朝简一起上街,他拿着一根玉米棒边走边吃,声音模糊:“本来我们还说好了,明年你陪我找份工作。”

“计划赶不上变化。”朝简一只手放在陈仰的肩背上面,掌心扣着他的后脑勺。

“是啊。”陈仰把没吃完的玉米棒扔进了垃圾桶里。

朝简皱眉:“我没吃。”

“我啃成那样了,你还要吃?”陈仰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旁边偷看朝简多时的几个女生一脸呆滞。

陈仰要拉着朝简走人,忽地听他低声来一句:“你吃一条脏兮兮的虫子的时候,都记得把一半分给我。”

“……”垃圾桶呢,我去吐会。

.

陈仰给朝简买了好几盒奶片才把他哄好,两人坐在上次来过的地下休闲会所,点了上次点的抹茶冰淇淋。

那时候他们是面对面坐的,这次挨着坐。

陈仰抓着朝简的手把玩,脑中浮现出他的择偶标准:腰软的,腿好看的,长相是他喜欢的。

啧。陈仰轻轻砸嘴。

朝简瞥了陈仰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你花样蛮多的。”陈仰客观评价,“有点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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