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哥与张家无缘无故,也无姻亲古旧之交,这钱是不能拿的,需要推辞才好。但掌柜的先前有言,言明这钱乃是借的,是借与天下读不得书的贫寒读书人的,既是如此,推辞反而不美,我便代我六哥,承了您家的好意。”陆青蕤微微颔首,道:“请您稍待我片刻,我这就去取纸笔来。”
兴伯被她说的心七上八下的,还以为这钱陆青蕤不肯收,到了末尾峰回路转,才安下心来,道:“姑娘,这纸笔,便不用了,只是十贯钱,相信以姑娘与齐郎君的人品,断不会赖了这十贯钱。”
陆青蕤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道:“您若是不肯收着欠条,这钱,我与我六哥,皆收不得。家风如此,您莫要让我们做小辈的为难。”
出来前他家公子也没说这个,这可如何是好……掌柜的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收,姑娘去写着便是。”
陆青蕤这才动了身。
她进房里去拿纸笔,当着兴伯面,写下些许字样:今有深州张氏,菩萨心肠,乐善好施,借与建州关城人士齐映州钱十贯,利钱分文不收,待齐映州成立,归还十贯钱。若其归还不得,则及子,子还不得,则及孙,孙还不得,则再延续,至还清为止。
陆青蕤将字据写好,给掌柜的看了,才又拿到厨房里,让齐映州签上名讳,按上手印。
齐映州眨了眨眼,低声问:“怎地写的这么过?不过十贯钱。”
陆青蕤瞪了她一眼,道:“休要问些不相干的。”
说完便走,留下齐映州看着指头上还残留着的印泥,不由得反问自己:“这怎地与我不相干?”
想不通。
陆青蕤拿按了手印的借据从厨房出来,放在了掌柜的眼前,她微笑道:“掌柜的,请您收下罢。这钱,不久后也定然会还上的。劳您老惦记我与六哥了,还特地跑一趟。六哥,水烧好了吗?”
齐映州这才拎着茶壶出来,给兴伯倒上。
兴伯猛地一惊。
不对啊!他家十七郎差他过来,是为了打探齐映州身份,是否真为关城守将齐鼎齐将军之子,若并非是这身份,便当着十贯钱白赠与他,若是真的……十七郎虽然未与他明说之后要如何,但便是用指头想,也知道是要交好这齐将军仅剩的儿子!
若是将这借钱之事做成了,还怎么交好!
兴伯霎时间背上全是冷汗,拿着借据的手都隐隐都写发抖。他道:“姑娘、姑娘……这……”
陆青蕤只微笑着看着他,并不言语。
兴伯心知此事已成,他若是就此反悔,不仅要拎着十贯钱回去,怕还是要得罪了这齐郎君,之后回去,十七郎必不让他好过。他左右斟酌一二,只得硬着头皮道:“这借据,我便代我家公子收下了,说不得过几日,我家公子便会登门拜访,您二位……”
“定然扫榻欢迎。”
陆青蕤将兴伯送走了,待她关门,对上齐映州的脸,那张温婉有礼的表情立即就变得冷酷无情起来。
“齐映州,你还读不读书?”
齐映州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有心想说她并不是不愿意读书,而是实在不愿意让陆青蕤辛苦操劳供她读书,明明是为了陆青蕤好才将人留下,这下子她倒成了享受的人了。况且,若是论起来,陆毅对她有大恩,是救命之恩,陆青蕤是她救命恩人的女儿,她若是就这么一概而受了,她哪里有颜面面对陆毅的牌位,九泉之下又怎么面对她父母兄弟?这要怎么分说?
没能偿还救命之恩,反而被救命恩人的女儿供着读了书?
让世人得知,她家祖祖辈辈都要被戳脊梁骨的!
但这些又不必与陆青蕤细说。
她当陆青蕤是嫡亲的妹妹,先前陆青蕤做那般疏离而恭敬的态度,虽然有礼,却让人觉得不舒服,远远不如这般使小性子来的亲近。若是仔细言明了,怕是又要回到先前那般互相敬着的状况中去。
她抿着唇,哀叹般地应了一声。
“读,待会儿便去读《春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