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点头:“前几个月,她因为被侍女喂下不干净的东西在郊外发病,正好遇见一个云游的大夫,那大夫不仅医术高超,还对毒|药很有研究,和她闲聊时谈起曾经有户人家的大妇善妒,用一种叫‘红霄春’的药杀死了家中怀孕的小妾。那小妾服毒半日后早产,母子俱亡,仵作完全查不出那小妾是中毒死的,只当意外处理了。刘陵听完便用重金买下了那‘红霄春’的方子,先找了个怀孕的女人试了一次,见效果显著,便写信建议淮南王用这种药杀死宫中唯一怀孕的卫姬。”
谭意浓道:“她身边的侍女和大夫肯定是外祖母的人。那个试药的女人是谁?”
太皇太后道:“我记得是个章台街的妓|女。”
谭意浓一怔,同情道:“这种贱籍的女子,突然死了,也不过草席一裹,当然没什么人会在意,用来试毒果然是最合适的。”
太皇太后轻笑道:“你现在同情她,等我死了,你被废了,哪天你突然死了,也不过白布一裹,没什么人会在意的。”
谭意浓没有说话,她心里觉得太皇太后未免太严厉了些。如果她听到一条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那她成什么人了?
太皇太后道:“阿娇,你要在这未央宫里稳稳站着,你就得清楚,你的仁慈,该给谁,不该给谁。你对外面的这些百姓都要仁慈,因为只有他们过得好了,你这个皇后才能过得更好。但是你对你的敌人绝不能仁慈,不要急着下手去打,先在旁边看清楚她的死穴是什么,蛇打七寸,一旦动手就是不死不休,不能因为一时的怜悯或者自大而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谭意浓默默听完这位宫斗赢家的话,心悦诚服道:“阿娇知道了。”
太皇太后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你没看出来李姬是清白的吗?”
谭意浓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那一瞬,她想起李姬走出长信殿的清瘦背影,那被风吹的颤抖的白色衣衫,和她在风中交缠的黑发。她和卫子夫都好像娇美的花,本该被人栽在玉盆里好生照看,却被狂风碾成了碎片。她突然有点想哭,不敢置信道:“那堇儿……”
太皇太后笑道:“她是我的人。”
谭意浓苦笑道:“那她诬陷我,也是您安排的?这样…这样谁能想到堇儿竟然会是您的人。”
太皇太后笑道:“我倒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还和我想到一起了。”
谭意浓讷讷道:“我是想着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为爱疯狂做出这种事来,肯定也会想办法在身边留着心上人的东西好来寄托相思的。但是一旦事发,屋里一定最先被检查,她不可能把东西留在屋里,那刻在身上是很有可能做的。”
太皇太后叹道:“那倒是个好孩子,我答应日后善待她家人,她就甘愿去做这件事。”
谭意浓又打了个寒颤,她觉得十月的未央宫,未免太冷了些。她怔怔瞧着窗外枯叶落下,如同无力展翅只能下坠的蝴蝶,然后道:“还有玉竹,她一定也是您的人。”
太皇太后道:“她的姨母从前是嫖儿的乳母。那日刘陵得到毒|药,分析了一番未央宫的形势后,便设计和李姬的姐姐李氏巧遇,一番言语就让李氏答应和她一起谋事。李氏没得圣谕不能擅自入宫,我便让玉竹请假回家,李氏正好与玉竹碰面,拿着刘陵写的信让玉竹交给李姬,但是玉竹把信交给了我。五日后她再出宫,对久候她的李氏说李姬同意这事,只是她不方便出来,大小事宜便由玉竹传达,自此,一无所知的李姬就成为他们的同盟了。之后我叫田甜进宫说话,借着换衣服的名义打发她出去,玉竹在花园里正好等到她。”
谭意浓瑟缩的看着外面的阳光,她突然很想在外面走一走,晒一晒太阳,好让阳光驱走她身上的寒意。她想无论以后她经历了什么,她都不会像太皇太后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手上的那些血淋淋的人命。
太皇太后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恐惧,略微惊讶道:“你在害怕?”在她心里,阿娇可不是会对情敌怜悯的人。